那包糖炒栗子带来的暖意,如同冬夜里划亮的一根火柴,微弱,却真实地驱散了些许寒意。林晚晚终于不再整日躺着,开始勉强自己起身,喝点粥,甚至在桃的搀扶下,到院子里晒一会儿太阳。虽然依旧沉默寡言,脸色苍白,但至少,那令人心悸的死气淡去了不少。
桃稍稍松了口气,更加精心地照料着那几棵辣椒苗,仿佛它们就是格格生命力的象征。
这微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墙外“耳目”的注视。详细的记录,很快便摆在了养心殿的御案上。
胤禛看着密报上“林氏近日始进饮食,偶于院中走动,精神仍显不济”的字样,指尖在“精神仍显不济”上轻轻敲击着。他放下密报,目光投向窗外。初夏的阳光已有些灼人,蝉鸣初起,预示着闷热时节的到来。
“苏培盛。”
“奴才在。”
“今日气炎热,”胤禛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冷宫那边,想必更是憋闷。赐一碗冰酪过去,给她消消暑。”
苏培盛愣了一下。冰酪是宫中夏日消暑的珍品,用冰镇牛乳、果汁等物制成,等闲妃嫔都未必能时常享用。皇上这赏赐……是念着那位格格身子刚好转,怕她暑热难当?他连忙应下:“嗻,奴才这就让御膳房准备最上等的冰酪,立刻送去。”
“等等。”胤禛又叫住他,沉吟片刻,补充道,“再找一把戒尺,一并送去。”
“戒……戒尺?”苏培盛以为自己听错了。赏吃食又送戒尺?这……这是哪门子恩赏?
胤禛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告诉她,安分守己,自有清凉;若生妄念,尺戒加身。去吧。”
苏培盛心中凛然,顿时明白了。这碗冰酪是“恩”,是安抚,是对她近日“乖顺”表现的肯定;这把戒尺是“威”,是警告,是提醒她认清自己的处境和身份,不要因为一点点好转就忘了本分。恩威并施,帝王心术!他不敢再多问,躬身退下,赶紧去办这趟蹊跷的差事。
冷宫院内,林晚晚正坐在廊下的阴凉处,看着桃给辣椒苗浇水。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虽然依旧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但能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已经比躺在阴暗的屋子里好太多了。
院门被敲响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桃紧张地看了一眼林晚晚,林晚晚示意她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侍卫统领阿克占,他身后跟着一名太监,手里捧着一个红漆食海阿克占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抱拳道:“林格格,皇上体恤格格,特赏下冰酪一碗,为格格消暑。”
冰酪?林晚晚有些意外。这玩意儿在夏可是稀罕物,胤禛居然会想起赏给她这个“罪妃”?
桃则是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接过食盒,连声道谢。
阿克占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又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一把打磨得光滑、透着暗沉光泽的竹戒尺。他双手奉上,语气平稳地转述了胤禛的原话:“皇上还有口谕:安分守己,自有清凉;若生妄念,尺戒加身。此戒尺,请格格收好。”
桃脸上的喜色瞬间僵住,变得惨白。林晚晚也愣住了,看着那碗冒着丝丝凉气的、诱饶冰酪,又看看那把透着寒意的戒尺,心里五味杂陈。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是给个甜枣的同时,把巴掌也亮给你看。
她沉默了几秒,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近乎嘲讽的笑容。她伸手,先接过了那碗冰酪,触手冰凉沁人,在这闷热的下午确实极具诱惑。然后,她又伸手,接过了那把沉甸甸的戒尺。
“臣妾……”她顿了顿,换了个自称,“我,谢皇上赏赐。定当……铭记圣谕。”
阿克占见她收下,不再多言,行礼后便带着太监退了出去,重新关上了院门。
桃看着林晚晚手里的戒尺,声音发颤:“格……格格,这……”
林晚晚却没理她,径直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将戒尺随手扔在桌上,然后打开食海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白瓷碗,盛着乳白色、点缀着蜜饯果仁的冰酪,散发着甜丝丝的凉气。
她拿起勺,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冰爽、甜糯、奶香浓郁,确实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吃过的最美味的“甜品”。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品尝,又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桃站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看着她,又看看桌上那把戒尺,觉得那玩意儿比毒药还吓人。
吃完最后一口冰酪,林晚晚满足地叹了口气,用帕子擦了擦嘴。然后,她拿起那把戒尺,在手里掂拎。
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林晚晚站起身,走到廊下,目光在院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墙角一根闲置的、用来晾晒衣服的竹竿上。她走过去,比划了一下,然后……用戒尺在竹竿上敲了敲,似乎在测试硬度。
桃:“???”
接下来,林晚晚做了一件让桃目瞪口呆的事情。她找来了几根麻线,然后非常自然地将那把象征着帝王警告、令人不寒而栗的戒尺,横着绑在了两根竹竿之间,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晾衣架?
“嗯,长短刚合适。”林晚晚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把自己刚洗好、还湿漉漉的一双布袜,搭在了光滑的戒尺上。袜子上的水珠,顺着戒尺的边缘,一滴一滴地落在泥地上。
桃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结结巴巴地:“格……格格!这……这可是皇上赏的戒尺!是……是让您……”她不敢下去。
林晚晚拍了拍手,回头看了桃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和淡淡的戏谑:“我知道啊。‘安分守己,自有清凉’嘛。我这不是很安分吗?袜子总是要晾的,这东西大正合适,物尽其用,不好吗?”
她顿了顿,望着宫墙的方向,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至于‘尺戒加身’……他想打,有没有这把尺子都会打。他不想打,这把尺子供起来也没用。何必自己吓自己?”
桃似懂非懂,但看着格格脸上那久违的、带着点狡黠和不在乎的神情,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一些。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傍晚,阿克占将冷宫内的反应,一字不落地报给了胤禛。
当听到林晚晚将戒尺用来晾袜子时,正在批阅奏折的胤禛,手腕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一滴朱红的墨点滴在了奏折上,缓缓晕开。
苏培盛吓得大气不敢出,偷眼觑着皇上的脸色。
胤禛的脸上没有任何怒意,反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捕捉的愕然,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他放下朱笔,没有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拂过奏折上那点刺目的红痕。
良久,他才淡淡了一句:“知道了。退下吧。”
阿克占和苏培盛都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养心殿内,胤禛独自坐在龙椅上,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幅画面:那个女人,满不在乎地将他象征惩戒的戒尺,变成了晾晒秽物的普通竹竿……
他本该震怒的。这是大不敬!
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的感觉?
不是愤怒,也不是厌恶。
而是一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赏?
欣赏她的胆大包?还是欣赏她在这种境地下,依然能保持的这种……近乎无赖的乐观和清醒?
胤禛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这个女人,果然永远都不会按照常理出牌。
这把戒尺,似乎没能起到警示的作用,反而……成了她的一种无声的反抗和调侃。
恩威并施?在她那里,好像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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