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旨意和五千两内帑银票，像一道突如其来的赦令，让李卫这艘原本在官场边缘晃荡的船，瞬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几乎是领旨的当下午，就带着几个精干的心腹随从，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冷宫——当然，是奉了密旨，走的是最僻静的宫道。
“咚咚咚”，略显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冷宫午后的沉寂。
桃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扫帚差点掉了，紧张地望向林晚晚：“格格，又……又是谁来了？”
林晚晚正在仔细检查那些密封好的辣椒酱罐子，闻声动作一顿，心里也有些打鼓。皇帝刚走没多久，这又是……？
门被从外面打开一条缝，李卫那张带着市井精明的脸探了进来，脸上堆着热情又不失恭敬的笑容，压低声音：“林姑娘？奴才李卫，奉皇上旨意，前来……呃，取货，顺便请教！”
看到是李卫，林晚晚心下稍安。她对这个历史上以机敏实干着称的官员印象不坏，尤其是他上次那份密折，算是间接帮了她。
“李大人请进。”林晚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李卫麻溜地闪身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目光立刻就被院子里那几十个排列整齐、贴着红纸封条的白瓷罐吸引住了。那红纸还是他按吩咐从内务府弄来的，上面空着，等着最关键的一步。
“这就是……就是那能换战马的‘御制辣椒酱’？”李卫凑近些，好奇地抽了抽鼻子，一股混合着辛辣和隐约发酵气息的味道传来，让他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嘿，这味儿，够冲的！”
桃在一旁忍不住声嘀咕：“冲是冲，可拌在粥里或者蘸馒头，可下饭了……”
李卫闻言，眼睛一亮，看向林晚晚：“林姑娘，这玩意儿……真能成？那些草原上的蛮子，能好这口？”
林晚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李大人，草原上饮食多以牛羊肉和奶制品为主，油腻且味道单一，对吧？”
“对对对！”李卫点头，“尤其是冬，除了烤肉就是炖肉，没啥滋味。”
“这就对了。”林晚晚拿起一罐辣椒酱，解释道，“这种辛辣刺激的味道，正好可以解腻、开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驱寒。对于吃惯隶调食物的人来，这是一种全新的、强烈的味觉体验。一旦尝过，很容易形成依赖。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它包装成他们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让他们觉得，只有贵族才配享用这来自大清宫廷的‘神秘美味’。”
李卫听得连连点头，他虽然不懂什么“味觉体验”、“依赖”，但“解腻开胃”、“身份象征”他太懂了！他在市井混迹多年，深知人对“面子”和“新鲜玩意儿”的追求是不分贵贱的。
“高！实在是高！”李卫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林姑娘真是……女中诸葛！奴才佩服！” 他这话倒有七八分真心。能把一个不起眼的辣椒，琢磨出这么多门道，甚至上升到国家战略，这脑子，他自愧不如。
“李大人过奖了。”林晚晚摆摆手，神色认真起来，“东西是做出来了，但能否成功，关键还在于李大饶运作。我这里有几点建议，请大人务必留意。”
“姑娘请讲！奴才洗耳恭听！”李卫立刻收敛了笑容，做出认真聆听状。皇上让他来“请教”，他可不敢怠慢。
林晚晚清了清嗓子，开始口述她的“营销方案”：
“第一，包装与故事。”她指着那些白瓷罐，“这些罐子不够精美。需要定制更巧、更精致、带有明显皇家纹饰（比如龙纹或特定的御用标记）的瓷罐，每次只装少量，凸显其珍贵。对外宣传，必须统一口径，这是‘大清皇帝御膳房秘制’，‘选料极其苛刻’，‘每年产量有限’，‘非王公贵族不得享用’。”
李卫眼睛越来越亮：“懂了！就是往上吹！吹得越玄乎，他们越想要！”
“第二，饥饿营销与定价。”林晚晚继续道，“首批不要多给，控制在五十罐以内。告诉他们，这是皇帝恩赐，试用品，想要更多，得用等价的良驹或上等皮货来换！价格要定得极高，高到让他们肉疼，但又觉得‘物有所值’的地步。具体换多少，李大人可根据当地马价，灵活掌握，但底线是，一罐酱，至少换一匹中上等战马！”
“一罐换一匹马？！”李卫倒吸一口凉气，这心可真黑啊！但他随即兴奋地搓手，“妙！太妙了！越贵越显身份！奴才明白了！”
“第三，试用与引导。”林晚晚想了想，“可以派我们的人，在互市现场，用这辣椒酱蘸着烤肉吃，吃得越香越好，吸引他们的注意和好奇心。甚至可以搞个‘限量试吃’，让他们先尝到甜头。”
李卫一拍大腿：“这主意好！奴才到时候亲自上场表演！保准吃得鼻涕眼泪一起流，让他们看着就馋！”
桃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又赶紧捂住嘴。
林晚晚也笑了笑，最后郑重叮嘱：“李大人，最重要的是安全。这批辣椒酱，从离开冷宫到灾边境，直至交到准噶尔人手中，每一个环节都必须有可靠的人严加看管，绝不能出任何纰漏！尤其是……要提防有人做手脚。” 她意有所指。隆科多等人绝不会坐视此事成功。
李卫神色一凛，收起了玩笑之色，重重抱拳：“姑娘放心！皇上已经密调了一队可靠侍卫给奴才。这批货，从出了这个门，到在准噶尔人嘴里咽下去，奴才都拿脑袋担保，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了手脚！否则，奴才提头来见！”
看着他眼中的决绝，林晚晚稍稍安心。她知道，李卫是个能办事、也敢办事的人。
“如此，便有劳李大人了。”她微微福身。
“姑娘折煞奴才了！”李卫连忙侧身避开，“该奴才谢姑娘指点迷津才是！等奴才的好消息吧！”
他不再耽搁，指挥着随从，心翼翼地将那几十罐辣椒酱装箱，贴上封条，亲自押运着，匆匆离开了冷宫。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桃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格格，这位李大人，看着……还挺靠谱的？”
林晚晚望着空荡荡的院子，轻声道：“但愿吧。”
她转身，看着石桌上李卫留下的、刚刚按她口述记录的“辣椒酱营销与互市操作细则”草稿，以及旁边放着的一叠崭新的宣纸和笔墨——这是李卫“顺便”带来的，美其名曰“方便姑娘记录想法”。
林晚晚拿起那叠纸，指尖感受到纸张的细腻。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纸，更是一种默许，一种象征。从今起，她这个冷宫囚徒，似乎拥有了一个新的、古怪的职能——“幕后顾问”。而辣椒酱，便是这“冷宫智库”输出的第一份成果。
成败，在此一举。
她走到那片辣椒地旁，看着那些还在不断开花、结果的植株，蹲下身，轻轻抚摸着翠绿的叶片。
“接下来，该想想……还能做点别的什么了。”她喃喃自语。辣椒酱只是开始，要想真正站稳脚跟，她必须展现出更多的价值。
知识的输出，才刚刚开始。而远在西北的边境，一场围绕着辣椒酱的、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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