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惠贞的“温婉懂事”如同精心调制的香茗,初品熨帖,余味却终究单薄,未能真正驱散胤禛心头的郁结。而他对格物院的敲打,也并未因这缕清风而停止,反而在几日之后,化作了更具体、更严厉的制裁。
这日清晨,内务府一位姓钱的主事,带着两个吏,大摇大摆地来到了格物院。此人素来与一些对格物院不满的八旗勋贵走得近,此刻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得意劲儿,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李卫正为这个月的工匠月钱发愁,看见他,心里就咯噔一下,硬挤出个笑脸迎上去:“哎哟,钱主事!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钱主事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李大人,不敢当。下官是奉命而来,公务在身,就不进去叨扰了。”着,他从袖筒里抽出一份盖着内务府大印的公文,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奉上谕,及内务府、户部合议,即日起,格物院本年后续所有经费,一律削减七成!原有拨款,即刻冻结,待核清账目后再行处置。望格物院上下,体恤朝廷艰难,谨守本分,共度时艰!”
“七……七成?!”李卫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一把抢过公文,手指哆嗦着指着上面的数字,“钱胖子!你他娘的没念错吧?削减七成?!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格物院上上下下百十口子人,喝西北风啊?!”
钱主事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嫌弃地后退半步,拿出官腔:“李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这是皇上和部堂大饶决议!如今西北用兵,河工吃紧,国库艰难,削减些不必要的开支,也是为国分忧嘛!你们格物院,往年花钱也太过豪奢,什么水晶片子、西域琉璃,动不动就是上千两银子,如今紧一紧,也是应该的!”
“放你娘的屁!”李卫彻底炸了,跳着脚骂,“那都是有用的研究!怎么就不必要了?合着就你们内务府买人参鹿茸、修园子必要是吧?!”
“李卫!你敢诽谤内务府?!”钱主事也变了脸色。
“老子就诽谤了怎么着?!有本事你把老子也抓进去!正好省了月钱!”李卫梗着脖子,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眼看就要闹得不可开交,林晚晚从偏殿里走了出来。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却很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李大人,”她轻声唤了一句,然后看向钱主事,“钱主事,公文我们收到了。既然是上谕,格物院自当遵旨行事。”
钱主事见正主出来了,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还是林姑娘明事理。起来,也是林姑娘您本事大,这格物院没了朝廷的银子,想必也能运转自如吧?毕竟,林姑娘可是能‘搞钱’的人呐!”他特意加重了“搞钱”两个字,嘲讽意味十足。
林晚晚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道:“不劳钱主事费心。格物院是存是亡,自有皇上圣裁。若无其他事,主事请回吧,格物院地方,容不下大佛。”
钱主事被她这不软不硬的话顶得一噎,拂袖道:“哼!但愿林姑娘一直这么硬气!我们走!”
看着内务府的人扬长而去,李卫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墩上:“王鞍!落井下石的东西!”
他转向林晚晚,急道:“丫头!你听见了?削减七成啊!这跟断了粮草有什么区别?咱们现在账上那点钱,连发这个月的月钱都够呛!那么多项目,那么多张嘴……这可怎么办啊!”
林晚晚沉默地看着手中那份冰冷的公文,指尖微微收紧。削减七成……这比她预想的还要狠。皇帝这是铁了心要逼她到绝境,要么彻底低头,要么……自生自灭。
“能怎么办?”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闻讯赶来、面带忧色的几位大工匠和属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皇上要格物院‘体恤朝廷艰难’,那我们就体恤。”
她深吸一口气,下达了一系列冰冷的指令:
“第一,所有非紧急、非核心的研究项目,即刻起无限期暂停,相关资料封存。”
“第二,工匠及属官月钱,暂按原额七成发放,若后续资金仍不凑手,再行商议削减。”
“第三,所有物料采购,除维持最低限度运转所必需外,一律停止。”
“第四,派人去商务司和我们之前有合作的商号,催收所有到期未付的专利分成和货款,一分也不能少!”
“第五,”她顿了顿,看向李卫,“李大人,麻烦您再亲自去一趟内务府和户部,陈明格物院现状,请求他们至少拨付一部分资金,用于支付人员薪俸和已订购的必要物料欠款,否则……格物院只能解散。”
最后两个字,她得异常平静,却让所有人都心头一沉。
“解散?!”一个老工匠失声道,“林姑娘,这……这使不得啊!我们这帮老骨头,好不容易有个能施展手艺的地方……”
“王师傅,”林晚晚看向他,眼神疲惫却坚定,“不是我想解散,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活下去。但我们不能自己先垮了。只要还有一分钱,还有一口气,该做的事,就不能停!”
她看向众人,提高了声音:“显微镜的镜片打磨不能停!那是关乎医学未来的大事!水利锻锤的数据记录不能停!那是关系到军械改良的基础!还有我们之前已经接近完成的型高效纺车,必须尽快做出样品,那是我们接下来可能唯一的‘活钱’来源!都明白了吗?”
她的镇定和条理感染了众人。工匠们互相看了看,纷纷点头:“明白了,林姑娘!我们听您的!”
“对!大不了勒紧裤腰带!不能让人看扁了咱们格物院!”
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人们,林晚晚心中稍安。她转向一脸愁苦的李卫,低声道:“李大人,月钱和必要欠款的事,我来想办法。您先去内务府和户部周旋,哪怕能要来一点也好。”
李卫重重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他奶奶的,这叫什么事儿!”他骂骂咧咧地,却又无可奈何地转身去了。
格物院上空,仿佛笼罩了一层厚重的阴云。经费削减七成的消息,像是一道残酷的闸门,将之前的勃勃生机骤然切断。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看着那个站在庭院中央、脊背挺得笔直的年轻女子,一种不甘屈服的情绪,又在悄然滋生。
林晚晚走回偏殿,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巨大的压力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她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皇帝和太后历年赏赐的一些金银锞子和几件不算特别贵重、却做工精巧的首饰。
这是她最后的退路,也是她维持尊严的底线。
“看来……是真的要山穷水尽了。”她喃喃自语,将一枚的金戒指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绝不能解散格物院。也绝不能……向那个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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