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残留着昨夜翻阅旧档的淡淡尘味，与今日新燃的龙涎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凝重的氛围。胤禛端坐于御座之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脑海中依旧回荡着先帝密档中那句“光曳如练，坠于东南”以及林晚晚那无法解释的来历。他需要更多的碎片，来拼凑那个匪夷所思的图景。
被宣召入宫的是几位常驻京城的西洋传教士，以来自意大利的郎世宁和来自法兰西的白晋为首。他们身着黑色的教士袍，胸前挂着十字架，恭敬地向大清的皇帝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胤禛抬了抬手，目光扫过这些高鼻深目的西洋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想请教一些事情。朕近来翻阅古籍，对海外风土、文异闻颇感兴趣。听闻尔等西洋典籍中，记载有诸多不同于我中华的国度与传？”
郎世宁与白晋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有些讶异。这位以勤政务实着称的皇帝，今日怎会有闲情逸致问起这些？郎世宁上前一步，用带着口音但还算流利的汉语回道：“回禀伟大的皇帝陛下，是的。上帝的荣光遍布世界，在遥远的西方， beyond the great ocean，确实存在着许多不同的王国与大陆，有着与贵国迥异的风俗与文明。”
“哦？”胤禛身体微微前倾，看似随意地问道，“可迎…特别一些的传？譬如，是否存在某个……与世隔绝，其民众生活方式、社会规则乃至器物制造，都与我等所知截然不同的……‘异大陆’？”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斟酌着用词。
白晋眼睛一亮，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向皇帝展示西方学识（并间接传播福音）的机会，连忙接口：“陛下圣明！在我们的古典文献以及一些探险家的手稿中，确实流传着这样的猜想！伟大的哲学家柏拉图的《对话录》中，便曾描述过一个名为‘亚特兰蒂斯’（Atlantis）的古老大陆，据它拥有高度发达的文明，却因神罚沉没于大洋之下。”
“沉没了？”胤禛微微蹙眉，这不符。
郎世宁似乎明白皇帝想听的并非这种神话，他补充道：“陛下，除了传，也有一些基于逻辑的推想。比如，有些学者认为，在我们所处的这片巨大陆地的对面，可能存在着一块同样广袤的‘南方大陆’（terra Australis），或者存在着一些我们尚未知晓的岛屿，上面生活着与我们完全不同的人。他们可能使用着不同的工具，拥有着……嗯，比如更为平等的男女观念，或者……不那么依赖君主的管理方式？”
郎世宁最后一句得有些犹豫，心观察着皇帝的脸色。他曾与林晚晚在几何学和透视法上有过交流，那位奇特的女子偶尔流露出的观念，让他隐约感觉到某种与西方启蒙思想相似的影子。
胤禛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平等的男女观念？不那么依赖君主？这隐隐戳中了林晚晚曾表现出的某些“大逆不道”的倾向。
“具体而言，”胤禛不动声色地追问，“尔等典籍中描述的那些‘异域’或‘猜想之地’，其民如何劳作？如何往来？如何记录文字？”
白晋努力回忆着看过的游记和报告：“回陛下，在一些关于新大陆（指美洲）土着的记载中，他们有的会使用一种名为‘独木舟’的轻便船在河流中快速穿行；有的部落会使用结绳记事的方法记录信息；还有一些地方，据存在不需要牲畜拉拽，依靠某种复杂机械结构就能自己行走的车辆构想……当然，这些多是探险家的见闻或学者的设想，未必全然真实。”
结绳记事？自行行走的车辆？胤禛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林晚晚曾经信手画出的、那些他视为“奇技淫巧”的草图——利用齿轮传动的模型，简易的记数符号系统……
他的心跳渐渐加快，但面上依旧平静如水：“那么，在尔等的认知里，是否相信，在这浩瀚星空之上，除了日月星辰，还可能存在其他……世界？或者，是否有传，有人来自星辰之间？”
这个问题更加惊世骇俗。郎世宁和白晋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皇帝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外。郎世宁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陛下，根据我们的认知，星辰是上帝创造的伟大存在，其距离之遥远超乎想象。至于是否有人来自星辰……这更多是诗意的想象或古老的隐喻。不过，确实有一些非常古老的、非正统的文献碎片，提及过‘外访客’或‘来自星海的智慧’这样的模糊概念，但都被视为异端或神话，并无实证。”
“异端或神话……”胤禛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是啊，在不久之前，林晚晚和她所代表的一切，在他眼中又何尝不是“异端”与“荒谬”？
他不再追问，挥了挥手：“朕知道了。有劳二位。苏培盛，看赏。”
“谢皇帝陛下！”两位传教士虽满腹疑惑，但还是恭敬地行礼退下。
暖阁内重新恢复了寂静。胤禛独自坐在那里，久久未动。传教士的话，如同最后几块拼图，与先帝密档、林晚晚的言行惊蓉吻合起来！
她口中的“人人平等”、“自由选择”，不正类似于那些“异大陆”猜想中的社会形态？
她弄出来的那些古怪机械、符号、乃至验毒之法，不正像是某种迥异于当前文明的、高度发展的“器物制造”与“知识体系”？
而先帝记录的“异星”坠落，与传教士口职外访客”的古老传，更是形成了一条若隐若现、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线索！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林晚晚，很可能并非此世之人！她不是妖，不是仙，而是来自一个文明形态与当下大清截然不同的“异域”，甚至……可能就是那“异星”所承载的、来自外的智慧！
这个结论，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震撼与茫然。他一直以来试图用帝王心术、用纲常伦理去理解、去掌控的对象，其背后竟然牵扯着如此浩瀚而未知的时空奥秘。
“来自星辰的智慧……”胤禛喃喃自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晴朗的空。这一次，他眼中少了几分疑虑，多了几分深沉如海的思索。
如果她代表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文明与知识，那么，将她单纯地困于后宫，争一时之宠辱，岂不是……买椟还珠，因失大？
太后那句“导师而非妃嫔”的评价，在此刻，有了全新的、沉重无比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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