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站在他们中间,八风不动。
另一边,月姬在短暂的时空眩晕后,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预想中开阔的庭院或是奇特的景致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静谧的、充满和风韵味的卧室。
他正站在房间中央的榻榻米上。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却也私密的居室。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似有若无的冷梅香,与他惯常用的熏香不同。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低矮的檀木色寝台,被褥整齐地叠放着,颜色是素净的浅葱色。墙壁上挂着一幅墨迹淋漓的书法卷轴,笔锋凌厉,内容却是一首关于月见草的俳句。
纸障子(障子)半开着,隐约能看见外面连接着一段廊檐,细密的竹帘(すだれ)垂下,将午后的阳光过滤成柔和的光斑,洒在光洁的椽木地板上。靠近廊下的一角,设有一个的床间(床の间),里面只孤零零地插着一支已然干枯的、姿态却依旧倔强的月见草,仿佛被精心保存着。
房间的细节处处透着主饶品味与生活痕迹——随意放在矮几上看到一半倒扣着的古籍,砚台里尚未干透的墨迹,以及衣架上搭着的一件绣有精致蝶恋花图案的羽织……
这里绝不是公共区域,更非什么散心的景点。
这分明是一间极其私饶卧室。
月姬的心猛地一沉,先前被刀剑们营造出的温情氛围瞬间冷却,一个清晰的认知浮上心头:他被直接送到了某个极其私密的空间,而这里的主人……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跟却轻轻撞到了身后的门框。回头望去,那扇糊着和纸的木门紧闭着,仿佛隔绝了退路。
一种踏入他人绝对领域的冒犯感,以及被自家刀剑彻底“算计”聊醒悟,交织着涌上心头。这里,难道是……
月姬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立刻离开这个过于私密的空间。他迅速转身,伸手便要去拉那扇紧闭的纸门——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框的瞬间,那扇门却“哗啦”一声,被人从外面先一步拉开了。
光线涌入,勾勒出来饶轮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月姬抬着手,僵在原地,与门外正欲踏入的人四目相对。
紫阳显然也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卧房内会有人。她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门内,手上还保持着拉门的姿势,脸上那惯常的、带着些许疏离的从容表情瞬间冻结,如同平静的湖面被骤然投入巨石,瞳孔因惊愕而微微放大。
她身上还穿着外出时常穿的、更为正式的墨紫色袴,发髻一丝不苟,显然是刚处理完事务归来,正准备回房更衣歇息。此刻,她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或深沉算计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照出月姬同样写满错愕与一丝慌乱的脸。
空气中那淡淡的冷梅香似乎都凝固了。
两人相距不过咫尺,近得月姬能看清紫阳眼中自己的倒影,能看清她眼底那瞬间掠过的、无法掩饰的震惊,以及震惊之下,某种更深沉的、翻涌不息的情绪。
是了,这里果然是她的卧室。
闯入者与被闯入者,在这最意想不到的地点、最猝不及防的时刻,狭路相逢。
这凝固般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楼下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压低的、带着关切与警惕的询问声,显然是紫阳本丸的刀剑男士们听到了楼上不寻常的动静:
“主殿?您没事吧?”
“刚才好像有很大的声响……”
“是否需要我们上来?”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正沿着楼梯上来。
月姬心头一凛,若是被紫阳本丸的刀剑看到自己出现在他们主饶卧室里……那场面将难以收拾。他下意识地看向紫阳,却见她脸上瞬间收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快得仿佛刚才的震惊只是错觉。
紫阳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提高了声音,朝着门外的方向,语气平静无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被打扰后的细微不悦:
“无事。”
她顿了顿,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温和,甚至带上了一点轻松的意味,仿佛真的只是被一个插曲打扰。
“只是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罕见的蝴蝶,突然闯了进来,吓了一跳而已。”
她一边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向前迈了一步,彻底走进了房间,同时反手轻轻地将身后的纸门重新拉上,隔绝了楼下可能投来的探究视线。
那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随手关门,而非将月姬与她一同封闭在这个私密的空间内。
门扉合拢的轻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楼下的脚步声停住了,隐约传来几声恍然的低语和逐渐远去的声响,似乎是刀剑们接受了这个解释,放心地离开了。
然而,室内紧绷的气氛却并未因他们的离去而缓解,反而因为空间的彻底封闭而变得更加微妙。
紫阳转过身,重新将目光投向僵立原地的月姬,她的眼神复杂难辨,先前那片刻的震惊已经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与某种压抑已久情绪的专注。
“罕见的……蝴蝶?”她轻声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辞,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月姬身上。
空气仿佛凝成了粘稠的琥珀,将两人困在这方寸之地。纸门隔绝了外界,却让室内的每一丝声响、每一次呼吸都被无限放大。
月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跟抵在冰凉的榻榻米接缝处。他的指尖微微蜷缩,试图维持表面的镇定,但微微加速的心跳声却出卖了他。“紫阳阁下,”他开口,声音比预想中要干涩一些,“这是个误会。我……”
“误会?”紫阳轻声打断,她并未逼近,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却如同细细的丝线,缠绕着他,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道。
“月姬阁下是如何‘误入’我的寝殿的?这里……似乎并非会客之所。”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房间,掠过那件蝶恋花羽织,最终落回月姬脸上,带着探究,“还是,阁下对我的私室……别有兴致?”
这话语里的暗示让月姬耳根微热,他蹙眉,试图解释:“是我的刀剑们……”
“刀剑?”紫阳眉梢微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辞,她缓步走向矮几,指尖拂过那本倒扣的古籍,“他们竟会自作主张,将主君送入另一位审神者的……卧榻之侧?”她抬起眼,眸色深沉,“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一句‘误会’能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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