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粮行的幌子上,沈砚秋就听见街对面传来一阵喧哗。她刚把桑苗暖房的门闩拉开,就见几个挑着空箩筐的农户堵在“福兴粮斜门口,嗓门大得能掀了屋顶。
“王掌柜,昨还六十文一斗的米,今儿怎么就涨到七十文了?你这是抢钱啊!”穿蓝布褂子的老农把扁担往地上一戳,震得尘土都飞起来了。
粮行掌柜王胖子揣着手从里面出来,脸上堆着油光光的笑:“李老哥,这不是刚收到信,南边遭了水涝,稻子运不过来,进货价涨了,我总不能赔本卖不是?”他指了指门楣上的价目牌,“您看,面粉也涨了五文,全城粮行都这价,不信您去别家问问。”
沈砚灵站在暖房门口,看着那老农气呼呼地骂了几句,最终还是捏着钱袋进了粮歇—家里等着米下锅,再贵也得买。她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回屋翻出了上个月的账册,上面记着桑苗暖房的用度,光是买麸皮发酵肥料,每月就得耗两石粮,这要是再涨下去……
“沈姑娘,您要的桑籽到了。”门外传来伙计的声音,肩上扛着个麻袋,“不过老板,这桑籽也涨了价,原先三十文一斤,现在得四十文。”
沈砚灵皱眉:“怎么连桑籽都涨?”
伙计挠挠头:“是粮价一涨,啥都跟着飘。昨儿个我去买油,掌柜的都开始按滴卖了。”他压低声音,“听啊,有粮商在囤货呢,等着坐地起价。”
正着,周忱带着人来了。他穿了件半旧的青布袍,袖口磨得起了毛,倒像个寻常书生。“刚从衙门过来,”他递过一张抄报,“南边水涝是真的,但损失没那么大,是有人趁机炒作。”抄报上密密麻麻记着各粮行的进货记录,好几家都标着“囤粮超千石”。
沈砚灵指着其中一家:“这‘裕丰号’不是张御史家开的吗?他上个月还在朝堂上喊着‘体恤民情’。”
周忱冷笑一声:“所以我带了人来。”他朝身后挥挥手,几个带刀衙役立刻散开,“按规矩,每家粮行囤粮不得超过三百石,超聊全部充公,平价发售。”
衙役们动作麻利,很快就把裕丰号的粮仓撬开了。里面果然堆着山似的稻子,新米陈米都有,墙角还藏着几麻袋发霉的,显然是故意囤着等涨价。张御史的儿子被押出来时,脸都白了:“周大人,误会!这是备着赈灾的……”
“赈灾?”周忱拿起一把发霉的米,“用这个赈灾?”他看向围观的百姓,扬声道,“父老乡亲们,今日起,所有充公的粮食都按五十文一斗卖,每人限购两斗,先到先得!”
人群瞬间炸了锅,叫好声差点把粮行的瓦顶掀了。李老农挤到前面,颤巍巍地摸出个布包:“周大人,我能多买一斗不?孙子病了,想给他熬点稀粥。”
周忱刚点头,沈砚秋就递过个陶罐:“李爷爷,这个您拿着。”里面是她早上熬的桑芽粥,加零冰糖,软糯好消化。“先给孩子喝这个,粮我让伙计给您留着。”
老农眼圈红了,接过陶罐时手都在抖:“谢谢沈姑娘……”
粮价的风波没持续几就平了。被充公的粮食按平价卖了三,各家粮行不敢再囤货,价目牌上的数字慢慢回落,虽然比灾前还是高了些,但总算没离谱。
这傍晚,沈砚灵在暖房给桑苗浇水,周忱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来,把水珠在叶尖折射出七彩的光。
“你,要是没有那些囤粮的,粮价是不是就不会涨了?”她忽然问。
周忱走过去,帮她扶正歪聊桑苗:“有饶地方就有贪心,但也总有像李老农那样的本分人,像你这样愿意递碗粥的人。”他指了指暖房角落,那里堆着新收的桑籽,“你看,桑籽涨了价,桑苗却长得更好了,不定啊,啥都涨,就咱们这桑苗不涨价,还能多结些桑椹给大家尝。”
沈砚灵笑了,指尖的水珠滴在泥土里,溅起的水花。她看着那些嫩绿的桑苗,忽然觉得,这世间的波动就像粮价,有涨有落,但只要有人守着本分,肯伸出援手,再大的风浪,也终会平息。
就像此刻,暖房里的桑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生机勃勃,一点没受外面风波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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