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灵踩着晨光往桑田深处走时,竹篮里除了寻常的镰刀和油纸包,还多了个沉甸甸的木匣子——里面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画的图纸,边角都被手指磨得起了毛。
“砚灵姑娘,这木框子真能比竹匾好用?”老周叔蹲在田埂上,瞅着沈砚秋从匣子里取出的东西,满脸怀疑。那是个半尺高的木框,四边框上凿着细密的凹槽,底部绷着层细麻线,像个没盖的笼子。
沈砚灵擦了擦额角的汗,把木框往桑树下一放,指着框底的麻线:“周叔您看,竹匾晒桑叶总往下滑,这麻线编得密,能兜住,还透气。昨试了试,同样的太阳,这木框里的桑叶比竹匾里的多保了两个时辰的鲜。”她边边从竹篮里捧出刚采的嫩叶,铺在木框里,叶片果然稳稳地嵌在麻线缝隙里,没一片滑落。
老周叔伸手摸了摸木框的凹槽:“这槽子是干啥的?”
“嵌竹片用的。”沈砚秋从匣子里抽出几片薄竹片,顺着凹槽卡进去,木框瞬间多了层隔断,“这样能分开放嫩叶和老叶,喂蚕的时候不用翻来翻去,省劲儿。”她把嫩叶铺在下层,老叶放在上层,竹片卡得严丝合缝,果然整齐多了。
老周叔眼睛一亮:“嘿,这法子妙!前儿我家老婆子还竹匾里的叶总混在一起,蚕的时候得挑嫩的,费老鼻子劲了。”
沈砚灵笑了,又从匣子里拿出个奇怪的工具——像把耙子,木柄上缠着布条防滑,铁齿却磨得极细,比寻常的桑耙了一半。“这是给桑树苗松土用的。”她蹲在新栽的桑苗旁,用耙子轻轻扒开根部的土,铁齿刚好能绕开苗根,把板结的泥块梳碎,“以前用大耙子总伤着根,这个齿细,能贴着土面走,还能把杂草勾出来。”
老周叔凑过去看,果然见耙子过处,土松了,苗根却一根没断,连带着几棵刚冒头的杂草被勾在齿上,轻轻一甩就掉了。“你这脑子咋长的?连这都能琢磨出来!”
“是看阿爹修犁的时候想的。”沈砚灵脸颊微红,又从匣子里拿出个陶制的壶,壶嘴弯成个巧的弧度,“这是浇桑苗的,壶嘴细,能直接淋在根上,不溅泥。”她往壶里倒零水,对着苗根一挤,细流顺着壶嘴淌下去,刚好浸湿根部,土面一点没溅起来。
正着,沈父背着个大竹篓走来,里面装着个新做的木架——架上钉着三层木板,每层都凿了和木框大刚好的槽。“你画的图纸,木匠铺王师傅这活儿精细,费了三才做好。”沈父把木架放在桑田边,“每层放十个木框,能摞起来,不占地方,还能挡点太阳。”
沈砚灵眼睛亮了,赶紧把铺好桑叶的木框往槽里放,不多不少,正好卡住。“这样蚕室里能多放一倍的桑叶了!”她踮脚摸了摸木架的边角,王师傅打磨得极光滑,没一点毛刺,“阿爹,这木架还能推着走呢!”她试着推了推,木架底下安了轮子,在田埂上滑得稳稳的。
老周叔已经拿起耙子试了起来,边松地边嘟囔:“以前总‘桑田活儿糙’,现在看,比绣花还细呢。你这耙子,我得让我家子也做一个,省得他总抱怨桑苗被他刨断了。”
“还有这个!”沈砚灵忽然想起什么,从竹篮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个竹制的筛子,筛眼比寻常的细一半,“筛蚕沙用的,以前的筛子总漏细沙,这个能把碎叶和蚕沙分开,蚕沙能堆得更整齐,烧火也旺。”她抓了把蚕沙倒进去,轻轻一晃,碎叶留在筛面上,细沙全漏到了下面的竹筐里。
沈父看着女儿摆弄这些新工具,忽然笑了:“你娘从前总你在纸上画没用的,现在看来,这‘没用的’倒比老法子省了不少力气。”
沈砚灵蹲在桑苗旁,用耙子梳着土,阳光落在她沾着草屑的布裙上,她抬头冲父亲笑:“等这些工具用熟了,我再画个新的——给蚕室装个能自动翻桑叶的木轴,省得半夜起来翻,您和娘就不用总熬着了。”
老周叔在一旁听着,吧嗒着旱烟,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木框、耙子,忽然觉得这桑田好像活了过来——不再是埋头苦干的累,倒多零像桑枝抽芽似的新鲜劲儿。
远处传来孩子们采桑椹的笑闹声,沈砚秋拿起新做的水壶,往苗根上细细淋着水,水珠顺着壶嘴落下,在土面上晕开一圈湿痕,像极了她画在图纸上的、带着弧度的墨迹。
原来改良工具,就像给日子添了把巧劲儿,不用硬碰硬,却能让每片桑叶、每粒蚕沙,都透着妥帖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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