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学的紫藤架下,文会正酣。青石板上摆着十几张案几,砚台里的墨香混着紫藤花的甜气漫开来,连穿堂风都带着几分书卷气。
沈砚灵刚把新誊抄的《蚕桑赋》摆上桌,就被几个老儒围住。“砚灵这赋写得实在,‘桑芽初绽如雀舌,蚕蚁新孵似星点’,把桑田景象写活了!”白胡子的李老先生捻着胡须赞叹,手里的狼毫在“春蚕到死丝方尽”那句旁画了个圈,“这句化用得妙,不悲反壮,蚕农看了定能会心一笑。”
沈砚灵刚要道谢,那边张继举着张宣纸跑过来,脸上还沾着墨点:“砚灵姐你看!我把陛下改的‘江枫渔火照归人’写进扇面了,刚才有个茶商非要用两匹绸缎换,我没换!”扇面上,“归人”二字写得格外重,墨色浓得像要滴下来。
“傻子,”沈砚灵笑着用指尖点掉他脸上的墨点,“这扇面该挂在明伦堂,让学子们看看,好文字能让陛下都动心。”正着,眼角瞥见沈砚明抱着个布包往这边挤,布包里露出半本《农桑辑要》,边角都翻卷了。
“姐,我把去年的收成账册抄成诗了!”沈砚明把布包往案上一倒,滚出几页纸,最上面那首写着:“春播一升谷,秋收三担粮。汗滴入土深,仓廪渐堆霜。”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憨直的认真。
旁边卖笔墨的王掌柜凑过来看,咂嘴道:“这诗比那些‘清风明月’实在多了!我家子总读书没用,让他来看看这个,就知道庄稼汉的日子也能写进诗里!”着就掏出铜钱,“给我抄一份,贴在铺子里当招牌!”
沈砚明脸一红,把纸往回抢:“还没改好呢……”却被李老先生按住手:“改什么?这才是江南的真文气!你看这‘仓廪渐堆霜’,把谷堆比成霜,既写了丰收,又带着点农家的谦卑,比那些堆砌辞藻的强多了!”
正热闹着,府学的老门房挑着担子过来,筐里是刚蒸好的青团,热气腾腾裹着箬叶香。“李大人让给各位送点心,看你们写得口干舌燥的。”他放下担子,指着沈砚灵案上的《蚕桑赋》,“沈姑娘这赋,昨儿我家老婆子都能背两句,写的就是咱家蚕房的事!”
沈砚灵笑着递给他一块青团:“张伯也来评评,我这赋里‘蚕眠三觉,叶要嫩老相参’得对不对?”
张伯咬了口青团,含糊道:“太对了!二眠时的蚕娇气得很,老叶咽不下,嫩叶又不够壮,就得掺着喂!”周围一阵笑,几个正在写花草诗的学子忽然把笔放下,凑过来问张伯“蚕眠还有哪些讲究”,准备把这些写进诗里。
日头爬到头
李老先生捋着胡须笑:“这子,倒会总结!”他转身对围过来的学子们,“记住了,写江南,别总盯着亭台楼阁,多看看田埂上的脚印、蚕房里的竹匾、市集上的吆喝——那些才是江南的魂,是咱们笔尖该蘸的墨!”
沈砚灵看着漫飞舞的紫藤花瓣,忽然觉得,这江南的文气,从来不是锁在书斋里的,它在青团的香气里,在蚕农的絮语里,在少年们把生活揉进笔墨的认真里,像这紫藤花一样,簌簌落在人间,就开成了一片锦绣。
暮色降临时,文会散了,案几上留下满满当当的诗稿、账册、蚕桑图,还有半块沾着紫藤花的青团。张伯收拾东西时,发现沈砚秋案下压着张纸条,上面写:“文气盛,不在辞藻盛,在烟火盛。”字迹清隽,旁边还画了只啃桑叶的蚕,蚕背上驮着个“文”字。
喜欢大明岁时记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大明岁时记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