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巷深处的“苏婉绣房”,檐角新挂了串铜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把巷口卖花姑娘的吆喝声都揉碎了几分。沈砚灵站在绣房门口,望着门楣上那块新漆的匾额——“苏婉”二字是她亲题的,笔锋里带着点江南的柔,却又藏着股韧劲,像极了绣房的主人苏婉。
“沈姑娘来啦!”绣房的伙计阿香掀帘迎出来,手里还捏着根银针,指尖沾着点绯红的丝线,“婉姐姐正在里头教新徒弟绣‘缠枝牡丹’呢,您要是来了,准要瞧瞧新出的花样。”
沈砚灵笑着往里走,刚跨过门槛,就被满室的绣品晃了眼。东墙挂着幅“百鸟朝凤”,金线绣的凤凰尾羽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泛着流动的光;西窗下堆着几十方手帕,青竹、红梅、戏水鸳鸯,针脚细密得像春蚕吐的丝;最惹眼的是正中央的花架,摆着件未完成的云肩,银线勾的葡萄藤上,紫晶珠串的葡萄垂下来,晃一晃,竟像真的要滴出汁水。
“这云肩是给哪家姐做的?”沈砚灵伸手碰了碰葡萄珠,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
苏婉从绣架后抬起头,鬓边别着支银簪,簪头坠着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是京城荣国府订的,是要给老太太做寿礼。”她放下手里的绷架,上面绣着只绿孔雀,尾屏上的“眼斑”用了七色彩线,转着看,竟能看出不同的光泽,“这是新试的‘盘金绣’,比寻常绣法费三倍功夫,却能挺括不皱,荣国府的管事见了样品,当场就付了双倍定金。”
绣房里十几个姑娘正围着绷架忙碌,有个梳双丫髻的徒弟忽然“呀”了一声,手里的银针戳到了手指。苏婉走过去,拿起她的绷架看了看,柔声道:“绣菊花瓣得用‘乱针’,顺着花瓣的长势走,不能硬拐,你看……”她拈起银针,手腕轻轻一转,银线在素绢上画出道柔和的弧线,活脱脱一片带露的菊瓣。
徒弟红着脸点头:“谢谢婉姐姐,我总记不住转弯的力道。”
“多练练就好。”苏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对沈砚秋道,“多亏了你去年帮着请的那位宫里的绣娘,教了咱们‘打籽绣’和‘戳纱绣’,现在苏州城里的绣品,就数咱们苏婉绣房的花样新。”
沈砚灵望着墙上的价目表,上面“盘金绣屏风”的价钱比去年翻了一倍,却备注着“供不应求”。“听你们上个月招了二十个新徒弟?”
“可不是!”阿香凑过来,“都是乡下养蚕的姑娘,手脚麻利得很。婉姐姐,包吃包住,第一个月就给三百文工钱,比在织造局当学徒强多了。”她指着角落里的桌,“婉姐姐还请了先生,每晚教大家认字记账,往后要让咱们也能看懂订单上的字。”
苏婉拿起件刚绣好的荷包,上面用墨笔写着“平安”二字,针脚藏在字迹的阴影里,不细看,竟像直接写上去的:“这是新琢磨的‘绣字’,笔墨的浓淡用丝线的粗细来表现,昨有位书生来,一下子订了五十个,是要送给同窗。”
正着,巷口传来马蹄声,是沈家绸庄的伙计送绸缎来了,几匹青色的杭绸被卷得整整齐齐,上面还盖着“苏婉绣房专供”的红印。“婉姑娘,这是新到的‘雨过青’,沈掌柜最配你那孔雀云肩。”
苏婉接过绸缎,在阳光下抖开,青得像刚被雨水洗过的空,衬得她指尖的银线愈发亮:“告诉沈掌柜,多谢他留的好料子,等这云肩绣完,我送他夫人一方‘松鹤延年’的帕子。”
沈砚灵看着姑娘们低头刺绣的身影,银针在绢面上起落,像无数只翻飞的蝴蝶。墙角的铜炉里燃着檀香,混着丝线的草木香,把整个绣房浸得暖暖的。她忽然想起苏婉刚开绣房时,只有两张绣架,如今却连隔壁的院子都租了下来,添了染坊和绷架房——这哪是一间绣房的兴旺,分明是江南女子用针脚绣出来的好日子。
“下个月要去南京府开分号,”苏婉忽然道,眼里闪着亮,“已经找好了铺面,就在秦淮河畔,到时候让更多人知道,苏州的绣品,不止有精巧,还有咱们姑娘家的心思。”
沈砚灵望着窗外,铜铃还在叮叮当当地响,巷子里传来买花姑娘的吆喝:“新摘的茉莉,给绣房的姑娘们带几朵?”
苏婉笑着应:“来二十朵,给新徒弟们别在发间,沾沾香气。”
银铃轻响,花香漫进绣房,混着丝线的气息,织成段江南的锦绣时光。沈砚灵知道,这苏婉绣房的盛景,才刚刚开始呢。
喜欢大明岁时记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大明岁时记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