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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零星的雪花，如同冰冷的幽灵，在破败狼藉的领主府厅堂里盘旋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屋顶巨大的破洞如同巨兽张开的獠口，吞噬着灰蒙蒙的光，也将刺骨的寒意肆无忌惮地倾泻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烟尘味、血腥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排泄物的恶臭？那是哈维和那个断臂打手留下的最后“印记”。
厅堂中央，杨戬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着，怀里抱着那个好奇地拨弄着左手腕金镯子、脸上还带着点懵懂兴奋的哪吒。他的视线模糊，视野里旋转的光斑尚未平息，只能勉强分辨出地上那两团代表着“麻烦”的、一动一静的巨大黑影——一个是额头顶着青紫大包、彻底昏死如同烂泥的哈维，另一个是抱着粉碎性骨折的右臂、痛苦呻吟抽搐的魁梧打手。
老约翰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烧焦的木柱，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如同离水的鱼，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他看看地上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下场”，再看看自家领主老爷怀里那个粉雕玉琢、人畜无害的娃娃，最后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安静的金镯子……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敬畏，让他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死寂。只有寒风呼啸，伤者呻吟。
杨戬的思绪如同被冻结的河流。哈维和这个打手……怎么处理？杀了？以绝后患？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但随即又强行压下。簇非洪荒，杀人容易，后续麻烦无穷。尤其是……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正试图把金镯子往嘴里塞的祖宗。这熊孩子的存在，本身就足够惊世骇俗了。
“约翰。” 杨戬的声音嘶哑干涩，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弄点水，把这两个……弄醒，然后……扔出去。”
“扔……扔出去？” 老约翰如梦初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惊恐地看着地上那两个煞星，“老爷……这……这……”
“照做！” 杨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和疲惫，“趁他们没死透之前。”
老约翰看着杨戬那沾满血污泥灰、却透着一股凛然威压的侧脸，尤其是额间那只即便模糊也让人心悸的竖眼，心头猛地一颤，再不敢多言。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跑向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个破木盆，里面盛着浑浊冰冷的井水。
他哆哆嗦嗦地走到昏死的哈维身边，闭着眼，如同泼脏水般，“哗啦”一声将半盆冷水狠狠泼在哈维那张沾满泥血、顶着大包的肥脸上！
“噗……咳咳咳！” 哈维被冰冷的刺激激得猛地一哆嗦，剧烈地咳嗽起来，呛出几口带着泥浆的冷水，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眼神涣散而茫然。
老约翰如法炮制，又将剩下的半盆水泼在断臂打手脸上。那打手被冷水一激，断臂的剧痛瞬间加剧，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嚎，意识倒是清醒了不少。
“滚！” 杨戬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再敢踏入我领地一步，下次碎的就不是胳膊了！”
哈维涣散的眼神聚焦，当看到杨戬那张冰冷的脸和额间那只让他莫名心悸的竖眼时，再看到旁边断臂手下那凄惨的模样，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断牙的剧痛和额头的眩晕！他肥胖的身体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颤！刚才那如同噩梦般、被无形力量狠狠砸中脑门的恐怖感觉再次清晰无比地浮现！
“妖……妖怪……” 哈维喉咙里挤出两个带着极度恐惧的破碎音节，他甚至不敢再看角落里的哪吒一眼，手脚并用地、如同一条受惊的肥蛆，挣扎着、蠕动着，不顾一切地朝着门外爬去！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
那断臂打手也强忍着剧痛，用仅剩的左手撑地，连滚爬爬地跟在哈维后面，如同两条丧家之犬，连头都不敢回，只留下两行混杂着泥水、血污和恐惧的痕迹，以及空气中飘散的……淡淡恶臭。
看着那两个瘟神消失在荒原的尽头，老约翰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再次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对未知力量的深深敬畏。
杨戬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弛下来。但身体的剧痛、眼的钝痛和巨大的疲惫感立刻如同潮水般涌上。他抱着哪吒，踉跄着走到那堆相对干燥的碎木板旁，靠着冰冷的土墙缓缓坐下。
怀里的哪吒似乎玩腻了金镯子，开始揉眼睛，脑袋一点一点，发出细的哼唧声，显然是困了。杨戬心翼翼地用混绫将他裹紧，轻轻拍抚着。家伙很快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细的鼾声。
寒风依旧从破洞里灌入。杨戬看着那半边摇摇欲坠的屋顶，感受着怀中温软的身体传来的轻微起伏，再看看这一片由魔童一怒引发的、比兽潮袭击还要惨烈的废墟……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荒谬、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心头翻涌。
他闭上眼，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福当务之急，不是感慨，是活下去！是修好这破房子！是喂饱怀里这个随时可能化身人形灾的祖宗！
他挣扎着，再次拿起那块边缘锋利的碎陶片，对准那根刚削好的木棍末端，用尽残存的力气，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凿刻起来。他要做一个坚固的底座，将这根救命的支柱，牢牢钉进地面，撑住那半边随时会塌下来的！
木屑纷飞，如同无声的叹息，在寒风中飘散。
……
黑石镇，税务官哈维的府邸。
往日里吆五喝六、充斥着劣质烟草和汗臭味的厅堂，此刻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哈维躺在铺着厚厚兽皮的软榻上，额头上那个青紫发亮、边缘带着清晰金圈印痕的巨大肿包，如同一个丑陋的肉瘤，散发着阵阵刺痛。一张肥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残留的几颗牙齿也松动了，话漏风，含糊不清。
他面前，站着几个同样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打手。他们脸上残留着无法消湍恐惧，眼神躲闪，仿佛还在回味着领主府里那如同噩梦般的经历。
“……那……那红布……像……像蛇！就……就那么‘嗖’一下！老爷就……就摔了个狗……狗啃泥！”一个打手声音发颤，比划着，试图描述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还……还有那崽子！就……就那么一指！”另一个打手脸上肌肉抽搐，眼中充满了惊骇，“金……金圈子……飞……飞出来！快得……快得跟鬼影子似的！咚！一下！巴顿大哥那胳膊……就跟……就跟柴火棍似的……咔嚓！断了！”
“……还……还有老爷您这头……”第三个打手指着哈维额头的大包，声音都变流，“那金圈子……跟长了眼似的……duang！一下！老爷您就……就挺那儿了！太……太邪门了！”
哈维听着手下添油加醋、语无伦次的描述，额头的肿包一跳一跳地疼，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他虽然当时意识模糊，但那瞬间被无形重锤砸中脑门的恐怖感觉，却无比清晰！尤其是……那个被红光包裹的崽子，那懵懂好奇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比最凶残的魔兽还要让他毛骨悚然！
“妖……妖术！绝对是妖术！”哈维挣扎着坐起来，声音嘶哑漏风，带着恐惧和怨毒，“那……那三只眼……养了个……会放法宝的……魔童！对！就是魔童！”
“魔童？”几个打手面面相觑，这个词如同烙印般瞬间刻进了他们恐惧的心底。
“没错！魔童！”哈维越想越觉得贴切，眼睛里闪烁着惊悸和后怕，“那破落领主杨戬……就是个……魔童领主！对！魔童领主！”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带着恐惧和夸张的细节，迅速在黑石镇及周边地区蔓延开来。
“听了吗？东边那个穷得鸟不拉屎的破落领地，领主杨戬养了个邪门的娃娃！”
“何止邪门！据那娃娃会放妖法！一条红布跟活蛇似的，专门绊人脚！”
“什么红布！那是法宝！一个金圈子！指谁砸谁！哈维老爷带人去收税，被那金圈子砸得满头包！手下最厉害的巴顿，胳膊都给砸成碎渣了！”
“我的！这么凶？那领主……”
“听那领主额头上还有第三只眼！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俩凑一块……啧啧，魔童！绝对是魔童！那地方……以后就疆魔童领主’的地盘了！”
“魔童领主杨戬……嘶……这名字听着就邪性！以后绕着走！千万别去招惹！”
恐惧如同无形的屏障，将杨戬那破败的领地暂时隔绝开来。原本蠢蠢欲动、觊觎那点铁矿或想趁机踩上一脚的宵之辈，听到“魔童”的传闻，无不闻风丧胆，暂时偃旗息鼓。
……
破败的领主府内。
杨戬终于凿好了木棍底座的凹槽，又找来几块坚硬的石头，用尽力气，将那根削尖的木棍狠狠砸进选定的位置，死死顶住了那根关键的、摇摇欲坠的承重梁下方。屋顶那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声，终于暂时平息了下来。虽然依旧倾斜，破洞狰狞，但至少……暂时不会塌了。
他扶着木棍，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脸上的泥灰，冲刷出道道沟壑。眼的钝痛和身体的疲惫如同跗骨之蛆。
老约翰抱着几块石头，心翼翼地垒在木棍底座周围加固，动作间充满了敬畏和谨慎，时不时偷偷看一眼角落里被混绫包裹、睡得香甜的哪吒。
杨戬的目光也落在那的身影上。魔童？这个称呼带着浓浓的恶意和恐惧。但……某种程度上，却歪打正着地描绘出了这祖宗那毁灭地的潜力。
他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带着苦涩和自嘲的弧度。
祸兮福所遥这祖宗拆了半座府邸，却也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暂时吓退了觊觎的豺狼。
“魔童领主”？
杨戬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寒风从破洞灌入，吹动他破碎的衣襟。
这名号，如同烙印，带着不祥，却也带着一丝……混乱中求生的转机。
在这该死的异界，在这破落的绝境，这名声，或许……也能成为暂时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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