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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森林深处,光线被层层叠叠的铁针松厚实树冠吞噬得所剩无几,只剩下一种阴冷瘆饶幽绿。空气凝滞,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腐殖质和某种野兽特有的腥臊恶臭。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坚实的冻土,而是变得湿软粘稠,每踩一步都深陷下去,发出“噗叽”的声响,带起黑褐色的、冒着气泡的泥浆。这里已是黑沼泽的边缘,死亡的寂静中,只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虫豸的尖锐嘶鸣,更添几分诡异。
五名被挑选出来的猎手,包括脸上还带着淤青的汤姆,此刻正屏息潜伏在几棵格外粗壮、树皮皲裂如龙鳞的老铁针松后面。他们脸色苍白,紧握着武器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每一次从沼泽深处吹来的、带着恶臭的冷风,都让他们浑身肌肉紧绷,如同惊弓之鸟。空气中那股属于钢鬃野猪群的浓烈腥臊味,几乎无处不在,刺激着他们的鼻腔,也啃噬着他们本就紧绷的神经。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人。他们不时地、不受控制地望向不远处那个沉默的身影。
杨戬半跪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土坡后,背对着众人。他背后的伤口显然被剧烈的行动再次撕裂,粗糙包扎的布条上,正缓慢地洇开一片越来越大的暗红色湿痕。他的脸色在幽绿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坚毅的脸颊线条滑落,滴进身下的黑泥里。
但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三只眼上,死死盯着前方几十步外一片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的泥泞区域——那是钢鬃野猪群惯常打滚嬉闹、留下无数蹄印和滚蹭痕迹的“浴场”。
他的脚下,散落着几个敞开的陶罐和皮袋。艾伦那些味道刺鼻、颜色诡异的药粉——有的猩红如血,有的惨绿如脓,有的则散发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香气——被杨戬以某种特定的比例和方式,混合着沼泽边缘特有的、带着强烈腥气的黑泥,仔细地涂抹、塞填进那些从铁匠铺搜罗来的、锈迹斑斑甚至带着缺口的铁蒺藜、碎铁片、破镰刀之郑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巧妙的手法,将这些致命的“馅料”深深嵌入、或是用韧性极强的枯藤绑死在几段特意挑选出来的、被削尖一赌硬木上。这些硬木的另一端,则被深深砸进泥泞之下相对坚实的土层,倾斜的角度经过精确计算,尖端无一例外地对准了那片泥泞“浴场”最可能发起冲锋的路径。
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背后的剧痛,让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冷静得可怕,手指稳定地将最后几个“铁蒺藜泥团”塞进预设的坑位,用薄薄的泥浆和枯叶仔细掩盖好所有人工痕迹。
这根本不是狩猎的陷阱。这是战场上的拒马和绊马桩的粗糙仿制品,充满了以命搏命的狠厉和决绝!
“大人…” 汤姆猫着腰,心翼翼地摸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看着那片被精心布置过的死亡区域,喉咙发干,“…它们…真的会从这边过来?”
杨戬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前方,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它们的蹄印,新旧叠在一起,最深最乱的都指向这边。泥地里打滚后,身上燥热,会找背风又阴凉的地方蹭痒歇息…”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浴场”侧后方几棵歪脖子老松,“…那里是最近的阴凉地。要过去,这里是必经之路。”
他的分析冷静得近乎残酷,仿佛在谈论的不是一群嗜血的魔兽,而是一队即将踏入包围圈的愚蠢敌军。
就在这时——
“哼哧…哼哧…”
沉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伴随着某种巨大躯体在泥泞中拖行的粘稠声响,由远及近,从沼泽更深处的迷雾中传来!
来了!
所有潜伏的猎手瞬间身体僵直,连呼吸都几乎停止!恐惧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们!
杨戬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抬手,做了一个极其坚决的下压手势——潜伏!不准动!
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震动。浓重的腥臊恶臭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紧接着,一个如同型移动堡垒般的庞大身影,率先撞破了浓稠的迷雾!
正是那头猪王! 它比汤姆描述的还要骇人!肩背高高隆起,覆盖着厚厚一层干涸的黑泥和树脂混合形成的、如同铠甲般的硬壳,鬃毛根根直立如同钢针。暗红色的、带着令人心悸倒钩的獠牙,如同两把弯曲的死神镰刀,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一双眼睛里燃烧着狂暴的红光,粗壮的四肢如同石柱,每一次踏下都让泥浆四溅,地动山摇!
在它身后,更多的庞大黑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哼哧声、獠牙碰撞声、泥浆搅动声响成一片,如同一支移动的毁灭军团!
猪王似乎刚刚在泥浆里快活地打滚完毕,显得颇为惬意,它甩动着硕大的头颅,粘稠的黑泥如同暴雨般向四周飞溅。它迈着沉重的步伐,果然如同杨戬预料的那样,径直朝着那片背阴的老松区域走去,庞大的身躯正对着杨戬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所有猎手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汤姆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最前排的、被巧妙掩藏的尖刺拒马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猪王似乎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这片沼泽的陌生气息——或许是那些药粉残留的刺鼻味道,或许是掩埋物那一点点不自然的痕迹——它那庞大的身躯猛地顿住!眼睛里红光暴涨,警惕地昂起头,粗大的鼻孔用力抽动着!
“吼——!” 它发出一声威胁性的低沉咆哮,音波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作响!
被发现了?!汤姆等人瞬间如坠冰窟!
杨戬瞳孔骤然收缩!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从土坡后探出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最后一枚用艾伦最刺鼻的药粉浸泡过的、绑着碎铁片的木楔子,狠狠砸向猪王侧后方的一处灌木!
啪! 木楔子精准地打在灌木丛上,发出一声脆响!同时,刺鼻的怪味瞬间弥漫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气味,瞬间吸引了猪王全部的怒火和注意力!它猛地扭过庞大的头颅,猩红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处晃动的灌木,将被陷阱阻拦的些许疑虑完全抛诸脑后!
“嗷!!!”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狂暴怒吼,被彻底激怒!后蹄猛地蹬地,溅起大片泥浆,如同一辆失去控制的战车,低着头,将那对恐怖的暗红獠牙对准灌木丛的方向,轰然发动了冲锋!势不可挡!
轰隆!咔嚓! 第一排隐藏的尖刺拒马瞬间被它恐怖的力量撞得粉碎!木屑纷飞!但那些涂抹了药泥、深深嵌入的木刺和铁蒺藜,也在撞击的瞬间,狠狠刺入了它相对柔软一些的腹部和腿部!
“嗷——!” 猪王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和暴怒的嘶嚎,冲锋的速度微微一滞!剧痛和伤口上传来的诡异刺痛、麻痒感(来自艾伦的药粉)让它更加狂躁!
但它实在太强壮了!这些足以让普通野猪失去行动能力的创伤,仅仅只是激怒了它!它甩着头,更加疯狂地向前冲撞!
第二排、第三排陷阱接连被触发!噗嗤!咔嚓!更多的木刺断裂,但也有更多的铁蒺藜和碎铁片,借着它冲锋的巨力,更深地楔入它的皮肉!黑红色的血液开始从它腹侧和腿根汩汩涌出,混合着泥浆,显得格外狰狞!
它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变得踉跄,但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的疯狂却燃烧到了极致!它死死盯着杨戬的方向——刚才投掷木楔的动作暴露了他的位置——认定这个渺的人类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吼!” 它发出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咆哮,竟完全不顾身上插着的诸多尖锐物,后蹄再次疯狂蹬地,拖着淌血的身躯,如同一颗血肉炮弹,朝着杨戬藏身的土坡,发起了最后一次、也是最为狂暴的冲锋!那对暗红色的、滴着血和泥浆的死亡獠牙,直直对准了土坡后的杨戬!
太快了!太猛了!远超预料! “大人!快躲开!”汤姆等人发出惊恐到极点的尖叫!
杨戬脸色剧变!他没想到这猪王如此悍不畏死!背后的剧痛和失血让他的动作慢了致命的一瞬!他猛地向侧面扑出,试图避开这致命的冲撞!
但还是慢了! 噗嗤!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皮革和血肉被强行撕裂的闷响!
那如同死神镰刀般的暗红色獠牙尖端,带着恐怖的动能和冰冷的死亡气息,擦着杨戬的肋侧狠狠划过!
咔嚓!杨戬身上那件本就破烂的皮甲,如同纸糊一般被瞬间撕裂、洞穿!獠牙尖端携带的可怕力量余波,狠狠撞在他的肋骨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骨裂声响!
“呃啊——!” 杨戬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砸在身侧,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位!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猛喷而出!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重重撞飞出去,狠狠砸在后方一棵老铁针松粗糙的树干上,又软软地滑落下来,瘫倒在冰冷的泥泞里,瞬间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
剧痛!窒息般的剧痛从肋侧和后背同时爆发,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而那头彻底疯狂的猪王,在发出这最后一击后,也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砸起漫泥浆,粗重的喘息变成了痛苦的哀嚎,鲜血从无数伤口中汹涌而出,染红了大片泥沼。
但杨戬的状况,显然比它更加危急!肋骨的剧痛让他无法呼吸,背后的伤口彻底崩裂,温热的血液 rapidly 浸透了他的衣衫。意识在痛苦的浪潮中沉浮,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吞噬着他的清明。
“大人!” 汤姆等人这才从极致的惊恐中反应过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连滚爬爬地朝着杨戬倒地的方向冲去!
死亡的阴影,如同猪王那对滴血的獠牙,冰冷而真实地扼住了杨戬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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