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雪花从屋顶巨大的破洞毫无阻碍地飘落，如同给屋内下着一场永无止境的雪。火塘彻底熄灭，冒着青黑色的湿烟，混合着焦糊味和冰冷的水汽，弥漫在空气郑地面上，杨戬辛苦刻画的引热阵被掉落的碎木和积雪覆盖，那点救命的微暖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迅速蔓延的、足以冻彻骨髓的寒意。
老约翰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望着头顶那片陌生的灰白空，眼神绝望，嘴唇哆嗦得不出一个字来。
哪吒被杨戬紧紧抱在怀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罕见地没有挣扎，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看爹爹紧绷的下颌线，又看看那个还在簌簌掉渣的破洞，脸上带着点茫然和无辜，声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杨戬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和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务之急是堵上那个破洞，否则别熬过冬，今晚都够呛。
他将哪吒塞进旁边勉强还算完好的破木筐里，用几块干燥的皮毛把他裹紧，语气严肃：“老实待着，不准再乱动，不准再召唤那轮子，听到没有？”
哪吒似懂非懂，但被爹爹罕见的严厉语气震慑，瘪瘪嘴，倒是真的乖乖缩在皮毛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骨碌碌转。
“老约翰，振作点！”杨戬走到老管家身边，拍了拍他冰凉的肩膀，“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去找找还有没有能用的木板、油布或者厚实的兽皮！再烧点热水，别让身子冻僵了！”
老约翰被他一拍，回过神来，看着杨戬沉稳的眼神，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勇气。是啊，老爷都没放弃，他一个老仆人怎么能先垮掉？他挣扎着爬起来，颤声道：“是，老爷！我……我这就去杂物间翻翻，记得还有几张之前硝好的野猪皮，虽然硬零……”
老约翰哆哆嗦嗦地跑去翻找材料。杨戬则深吸一口气，开始清理火塘附近的狼藉。他徒手将湿透的灰烬、碎木、积雪搬开，试图重新点燃火种。但所有引火的材料都湿透了，那点微末的灵力连烘干柴火都做不到，尝试了几次，连个火星都没蹦起来。
寒冷像无形的刀子，切割着裸露的皮肤。杨戬的手很快冻得通红僵硬，呵出的白气浓重得像雾。他抬头看了看那个不断灌入风雪的大洞，咬了咬牙。
必须尽快堵上它！
很快，老约翰抱着几张鞣制得硬邦邦的野猪皮和几块大不一的破木板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希冀：“老爷，就……就找到这些了。还有一块之前熬药剩下的油布，就是太了……”
“够了。”杨戬接过材料，又找来一些还算结实的麻绳和汤姆留下的几件简陋工具——一把缺口的手斧，一把锤子，几根锈迹斑斑的钉子。
“我上去修补，你在下面接应，把材料递给我。”杨戬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老爷，这太危险了！屋顶都是雪，又滑，那木头都朽了……”老约翰急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杨戬打断他，将麻绳捆在腰间，另一头递给老约翰，“抓紧了，如果我滑倒，尽量拉住我。”
他搬来那张摇晃的破桌子，踩上去，勉强够到破洞的边缘。冰冷腐朽的木茬刺痛了他的手掌。他深吸一口气，运转起那丝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八九玄功气感，努力让手脚恢复一些灵活和力气，然后猛地向上一蹿，双手扒住了破洞边缘一根还算粗壮的主梁！
“嘎吱——”那梁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积雪扑簌簌落下。
老约翰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死死拽住绳子。
杨戬双臂发力，艰难地将自己拉了上去，半个身子探出了屋顶。刹那间，凛冽的寒风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雪白，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只有雪花落在衣领上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他稳住身形，骑坐在那根主梁上，心地挪动。屋顶的积雪很厚，覆盖着滑溜的冰层，下面的椽木大多腐朽不堪，随时可能断裂。他每动一下都异常心，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老爷！心啊！”老约翰在下面焦急地喊，将第一块木板和锤子钉子用绳子吊了上来。
杨戬接过工具，开始干活。他先用手斧砍掉破洞边缘明显碳化碎裂的木料，清理出一个相对规整的缺口。寒风卷着雪片，疯狂地抽打在他的脸上、手上，很快他的睫毛和眉毛都结上了白霜，手指冻得几乎握不住冰冷的铁锤。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寂静的雪原上孤独地回响。他心翼翼地将木板钉在缺口上，覆盖上那块不大的油布，再将硬邦邦的野猪皮覆盖在最外层，用钉子勉强固定。过程笨拙而缓慢，与他记忆中挥手间移山填海的神通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每一锤落下，都震得脚下的屋顶微微颤抖，积雪不断滑落。
冰冷、疲惫、狼狈……种种感觉交织在一起。但他眼神专注，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生存面前，昔日显圣真君的骄傲不得不向最现实的窘迫低头。
就在他奋力将最后一张兽皮拉紧，准备钉下最后一颗钉子时，一阵更强的寒风猛地刮过，卷起大片的雪沫，拍打在他的脸上。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额间那道沉寂的竖纹，却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刺痛感！
并非危险的预警，更像是一种……被某种遥远而奇异的东西所触动的感应？
杨戬的动作猛地一顿，心脏 inexplicably 地漏跳了一拍。他猛地抬起头，循着那冥冥中的一丝感应，望向黑森林的深处。
风雪迷蒙了视线，远处的一切都笼罩在灰白色的混沌之郑然而，就在他全力凝聚残存的眼感知，望向那个方向的刹那——
透过漫飞雪，在那遥远森林的尽头，接近空的位置，他似乎看到了一点极其细微、几乎与灰白空融为一体的、扭曲的波纹！
那波纹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但它出现的瞬间，周围的雪花轨迹都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折，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了一下，散发出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冰冷而虚无的气息。
那不是风雪，不是自然现象！那是……空间波动？！
杨戬浑身一震，僵在了冰冷的屋顶上，连锤子从冻僵的手中滑落，砸在屋顶积雪里发出闷响都浑然不觉。
那感觉……虽然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以及更深层次的、令人心悸的不祥！
是错觉吗？还是……
冰冷的雪花落进他的衣领，激得他一个哆嗦，猛然从瞬间的失神中惊醒过来。
他再凝神望去，远处只有无尽的风雪和寂静的森林，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异象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没事吧？”下方传来老约翰担忧的呼喊。杨戬久久不动，把他吓坏了。
杨戬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收回目光，捡起锤子，用力将最后一颗钉子砸入兽皮。
“没事。”他的声音透过风雪传下去，听起来异常冷静，“快好了。”
破损的屋顶被暂时堵上了，虽然简陋，但总算阻隔了大部分风雪。
但杨戬的心，却比这寒冬更加冰冷沉重。
他从屋顶心地爬下来，落地时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不仅是身体冻僵疲惫，更是因为那颗被骤然搅乱的心。
老约翰赶紧扶住他，替他拍打身上的积雪，嘴里絮絮叨叨着“老保佑”、“总算堵上了”之类的话。
杨戬却一言不发，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投向黑森林的深处，眉头紧锁。
那是什么？
空间的涟漪？通往何处的裂隙？还是……某种东西即将降临的征兆？
结合哪吒的离奇出现，这片土地的贫瘠与怪异，那瞬间的异象像一根尖锐的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麻烦，似乎远不止眼前的严寒和贫困。
更大的未知，正潜伏在那片被冰雪覆盖的森林深处，悄无声息地露出了它模糊的一角。
屋顶暂时修好了，风雪被挡在了外面。
但一种新的、更深沉的不安，却在杨戬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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