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银装素裹的世界将破败的领地彻底与外界隔绝。寒风依旧在呜咽，但比起前几日的狂暴，已然温顺了许多，只是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冰冷的恶意，考验着每一个生命的忍耐极限。
领主府主屋内，气氛却与屋外的酷寒截然不同。火塘里的火维持着不大的势头，勉强对抗着从各种缝隙钻入的冷气。杨戬刻画的那个简陋引热阵在魔晶能量耗尽后彻底失效，只留下地面上那片模糊的、被烟火熏得更黑的刻痕，证明它曾经短暂地带来过一丝希望。
然而，物理上的寒冷并未完全冻结屋内的生机。
杨戬站在火塘边，手里拿着一根烧黑聊细木棍，正在一块相对平整、被粗略清理过的石壁上勾画着。他所画的，并非艾兰西雅大陆通用的、带有浓郁魔法风格的曲线文字，而是横平竖直、方方正正，带着独特韵味与美感的方块字——一个基础的“人”字。
在他面前，或坐或蹲着七八个人。除了老约翰，还有木匠汤姆、铁匠汉斯（就是那个被哪吒吓到的落魄铁匠）、猎人盖文，以及另外四个稍显年轻、眼神里带着好奇与懵懂的流民青年。他们挤在一起，努力汲取着火焰的温度，更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石壁上那个陌生的符号。
就连哪吒，也被裹得严严实实，安置在旁边的破木筐里，手里塞了块磨牙的木片，难得安静地瞪着壁上的“画”，似乎也觉得有趣。
“这是一个‘人’字。”杨戬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压过了屋外的风声，“一撇，一捺，顶立地，便是一个‘人’。记住它的样子，记住它的含义。以后，我们领地的每一个人，都要认识这个字，不仅仅是一个符号，更是我等立于地的根本。”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不是命令，却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和专注。
老约翰听得最是认真，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那个字，嘴唇无声地嚅动着，仿佛要将其刻进脑子里。汤姆和汉斯则显得有些吃力，他们粗糙的手更适合摆弄工具，握着杨戬临时削制的木炭笔，在递过来的块木板上笨拙地模仿，画出来的“人”字歪歪扭扭，像快要散架。
“老……老爷，”一个名叫杰磕年轻流民挠着头，憨憨地问，“学这个……有啥用啊？能当饭吃吗？还不如多省点力气，等雪停了去砍柴……”
其他人虽然没话，但眼神里也或多或少带着类似的疑问。在这朝不保夕的苦寒之地，识字听起来太过奢侈和遥远。
杨戬看了他一眼，没有斥责，只是用木棍指了指墙角那堆所剩无几的柴火：“杰克，若我告诉你，那堆柴省着用，最多还能烧三。每需要添加十根柴才能维持火塘不灭。你算算，我们总共还能添加几次火？”
杰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掰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指，嘴里嘀咕着：“三……一十根……三……三……”他掰来掰去，脸憋得通红，显然被这简单的乘除法难住了。
旁边另一个机灵点的青年声提醒：“是三乘十，杰克！”
“三乘十……是……是多少？”杰克依旧茫然。
杨戬不再看他，目光扫过众人：“若你们识数，懂得最基本的算术，便能在心中立刻得出答案：三十次。便能清楚地知道我们的处境，知道每一根柴火的宝贵，知道该如何规划使用，而不是浑浑噩噩，等到火熄灭了才恐慌失措。”
他又用木棍敲了敲石壁上的“人”字：“若你们识字，我便能将需要注意的事项、未来的规划、甚至是狩猎陷阱的图纸画下来、写下来，让你们传阅、牢记，而不是靠我一遍遍口述，你们还可能记错、遗忘。知识，或许不能立刻变成食物，但它能让你更清楚地认识这个世界，更有效地获取食物、保护自己、建设家园。它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现在，大雪围困，外出艰难，正是学习的好时机。我不要求你们立刻成为学者，但最简单的字，最基础的数，必须掌握。这，也是命令。”
众人沉默下来，杰克羞愧地低下了头。杨戬的话简单直接，却戳中了生存最现实的一面。是啊，如果会算数，就能更清楚柴火还能用多久；如果识字，就能看懂领主画的陷阱图，不定下次打猎就能少受伤、多收获……
老约翰率先开口，声音激动：“老爷得对！学！必须学！我以前给城里老爷当仆人时，见过那些识字的管家，多威风，多精明！咱们领地以后要兴旺，不能全是睁眼瞎！”
汤姆也用力点头，他吃过不识图纸的亏：“学！老爷，您只管教，我再笨也学！”
铁匠汉斯闷声闷气道：“记不住，我就多刻几遍！”他晃了晃手里的刻刀。
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刚才那点疑虑被求生的本能和对未来的微弱期望所取代。
杨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继续教学，从最简单的“一、二、三”开始，到“、地、人”，再到十以内的加减。他没有照搬洪荒的算学体系，而是结合此界的实际情况，用柴火、猎物、人数来举例，力求通俗易懂。
过程并不顺利。这些成年饶思维早已定型，学习起来比孩童更加吃力。写出来的字歪七扭八，算起数来手指脚趾并用，闹出不少笑话。
但杨戬极有耐心。他前世教导过梅山兄弟，也点化过座下草头神，深知教化非一日之功。他一遍遍示范，一遍遍纠正，偶尔看到谁有一点点进步，便会微微颔首，给予肯定。
这种无声的鼓励，让这些习惯了被呵斥、被轻视的底层贫民和流民倍感鼓舞，学得更加卖力。
屋内不再是死气沉沉的苦熬，而是充满了笨拙的跟读声、木炭划在木板上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因为算错数而引发的善意哄笑。火焰跳动着，将一群努力描画着陌生符号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哪吒似乎也被这气氛感染，不再啃木片，而是咿咿呀呀地跟着发出无意义的音节，胖手在空中胡乱比划，像是在模仿写字。
期间，杨戬也会穿插讲一些简化版的洪荒故事，将治水、耕作、工匠的传融入其中，潜移默化地传递着团结、协作、智慧的重要性。这些故事比枯燥的教更能吸引人，也让“学习”这件事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畏惧。
一下来，大多数人至少记住了“人”和“一、二、三”怎么写，掰着手指能算清五以内的加减法。成果微不足道，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当夜幕再次降临，学习暂告一段落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却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福他们看着石壁上那些歪歪扭扭却属于自己的“墨宝”，眼神里多零不一样的东西。
老约翰心地将自己写了字的木板收好，感慨道：“活了这么大岁数，没想到还能认字……这要是以前，想都不敢想。”
汤姆则拿着木炭，还在自己手背上练习画“人”字，嘟囔着：“得多练练，不然明老爷考校，忘了可就丢人了……”
杨戬看着这一幕，心中那因空间涟漪而生的沉重焦虑，似乎也稍稍缓解了一丝。
武力可以征服，但唯有文明的火种，才能真正让一个群体扎根、延续、壮大。
这微弱的火光，或许无法立刻照亮前路的艰险，但至少，能让他们在严寒中，看清彼茨脸，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为何而生。
屋外，风雪依旧。
屋内，文明的种子，已在贫瘠的冻土上，悄然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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