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那扭曲的夸奖和抽搐的嘴角，让周围的气氛更加诡异。哪吒却毫无所觉，得到爹爹的“肯定”，开心地咯咯直笑，抱着那只写着“父那口宅”的乾坤圈，当成了最新奇的玩具，再也不肯撒手。
杨戬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眼不见心不烦，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正事。他看向汤姆和老约翰，重复了一遍问题：“我离开这两日，可有什么异常？尤其是教廷那边？”
汤姆连忙收敛笑意，正色回道：“回大人，一切正常。教廷的人没有再出现。巡逻的兄弟和艾伦先生做的那些玩意儿都没发现可疑人靠近。就是……”他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被妇人抱开的哪吒，“就是少爷好像有点想您，睡得不太安稳，有时会梦话。”
杨戬心中一紧，追问道：“了什么？”
“听不清，好像还是‘水’、‘龙’什么的，还有次喊‘疼’……”老约翰补充道，脸上带着担忧。
杨戬默然。果然，哪吒前世的记忆碎片仍在困扰着他。这更坚定了他必须尽快弄清真相的决心。
“森林里有什么发现吗，大人？”汤姆关切地问。
杨戬点零头，神色凝重：“遗迹确实彻底坍塌了，被一种混乱的空间力量湮灭，进去探查风险极大。但我在外围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他没有细洪荒文字和战场碎片的事，那太过惊世骇俗，“此事容后再。先领地的情况。”
汤姆和老约翰立刻将这几日领地建设、民兵训练、流民安置、铁匠铺成果以及艾伦的“魔导警报器”等事情，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
听到领地一切井井有条，甚至还有所进展，杨戬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欣慰。尤其是在听到艾伦的警报器真的起了作用，并且沉迷于石板破译时，他独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做得很好。”杨戬嘉许道，“带我去看看田地和新建的防御。”
“大人，您刚回来，不休息一下？”老约翰劝道。
“无妨。”杨戬摆摆手。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掌握所有情况。
他将那支危险的黑色卷轴依旧深埋箱底，只将其他卷轴、法杖和从遗迹外围找到的几块带有模糊刻痕的石头碎片带上，然后便让汤姆领着，先去视察春耕的情况。
走出残破的领主府，来到田野间，一股蓬勃的生机扑面而来。
虽然经历了冰雹的摧残，但幸存下来的秧苗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在春日暖阳下奋力生长，绿油油地铺满了新开垦的土地。更多的土地被开垦出来，虽然还显粗糙，但已经初具规模。
农夫们吆喝着牲口（仅有的几头瘦骨嶙峋的耕牛和驮马），拉着汉斯改良过的、更加坚固锋利的铁犁，翻起深色的泥土。汗水从他们古铜色的脸上滑落，却掩不住眼中的希望。
妇人和半大的孩子跟在后面，心地清除杂草，播撒着珍贵的种子。偶尔有笑声从田垄间传来，那是看到秧苗长势良好发出的由衷喜悦。
“大人，您看，”汤姆指着那片新绿，脸上带着自豪，“虽然被砸了一次，但剩下的苗长得旺着呢！新开的地用了您的那个……呃……堆肥的法子，也肥了不少！要是接下来风调雨顺，秋肯定能有个好收成！”
杨戬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仔细捻了捻。土壤依旧贫瘠，但比起他刚来时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已经好了太多。那微弱的地脉灵气和领民们辛勤的劳作，正在一点点改变这片土地。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脚下大地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欣悦的脉动。那是领地生机复苏的迹象。
“很好。”杨戬站起身，目光扫过忙碌的田野，“粮食是根基，绝不能放松。注意轮作和肥力保持。”
“是！”汤姆郑重应下。
离开田地，杨戬又去查看了新建的防御工事。
破损的围墙被加固，虽然依旧是木质结构，但更加厚实，关键位置还嵌入了削尖的木桩和铁刺。几个简陋的了望哨被搭建在围墙后的树杈或高地上，扩大了视野范围。
艾伦制作的七八个“魔导警报器”被巧妙地布置在围墙外不同方向的隐蔽处，细的丝线几乎融入环境。汤姆亲自演示了一个，用长杆轻轻触碰丝线，远处对应的铃铛立刻清脆地响了起来。
“范围大概三十步，夜里和雾特别有用！”汤姆兴奋地介绍，“就是魔晶碎料消耗快，能量不稳定，有时候会自己响，有时候野兽碰了又不响。”
“已经很不错了。”杨戬肯定道。能在这么短时间、用如此简陋的材料做出有效的东西，那个学者艾伦确实有点本事。这种基础的能量感应和触发思路，甚至给他带来一些启发——或许仙家阵法也能用类似思路简化应用？
他接着去看了民兵训练。
十二名民兵（包括轻伤员）正在汤姆的指挥下，进行着简单的阵型配合训练。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生涩，配合也谈不上精妙，但比起之前的乌合之众，已经有了壤之别。他们手中的新武器和身上修补过的皮甲锁甲，也让他们多了几分底气。
看到杨戬到来，民兵们训练得更加卖力，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信心。
杨戬指点了几处配合和发力的技巧，让民兵们受益匪浅。
最后，他来到了铁匠铺。
炉火熊熊，热浪扑面。汉斯正赤膊挥汗如雨，奋力锻打着一把刀坯，他的儿子库克在一旁拉着风箱，脸被烤得通红。
看到杨戬，汉斯停下锤子，用毛巾擦了把汗，恭敬地行礼：“领主大人。”
“不必多礼。”杨戬拿起旁边一把刚刚打磨好、寒光四射的长刀，手指轻弹刀身，发出清越的嗡鸣，“手艺精进了很多。”
汉斯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是大人提供的铁料好，还迎…那点‘宝贝疙瘩’确实神奇。”他指了指角落里那个被严密看管的铁箱，里面放着哪吒炼出的那块奇异金属疙瘩。
杨戬点点头：“量力而行，优先保障民兵需求。修复的盔甲也不错。”
“嘿嘿，应该的。”汉斯搓着手，“就是燃料和好铁料还是缺……”
“我会想办法。”杨戬记下这个需求。
巡视完一圈，杨戬对领地目前的情况有了更清晰的了解。生机勃勃，但也基础薄弱，隐患重重。
他让汤姆去忙，自己则走向那个角落里的破窝棚——学者艾伦的临时工作室和住所。
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亢奋的自言自语和羽毛笔快速书写的沙沙声。
“……不对，这个符号的顺序应该调整……如果‘星’指的是昂宿星团，那么‘门扉开启’的时间周期就应该是……” “……洪水……龙……塔……这些关键词肯定有关联！到底是什么关联？” “……该死！样本太少了！要是能再去一次遗迹就好了！”
杨戬掀开破布门帘，走了进去。
窝棚里又乱又挤，堆满了各种草稿纸、木板、兽皮卷，空气中弥漫着墨水、灰尘和一种魔晶碎料过热后的淡淡焦糊味。
艾伦正埋首于一张摊开的大兽皮前，上面画满了各种扭曲的符号、推测的连线以及密密麻麻的注释。他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窝深陷，显然又熬夜了，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异常的亢奋状态。
直到杨戬的影子投在兽皮上，他才猛地惊觉，抬起头。
“领、领主大人！您回来了！”艾伦慌忙站起身，差点带倒旁边的墨水瓶，脸上带着紧张和兴奋交织的红晕。
“看来你有所收获？”杨戬目光扫过那张写满推测的兽皮。
“有！有很大的收获！”艾伦激动起来，也顾不上礼节了，指着兽皮上的符号语速极快地道，“大人，您看！这些符号的语法结构非常特殊，它不像现代语言是线性的，而是更像一种……一种立体的、多维的加密信息！我怀疑它记载的不是普通历史，而是一份……一份‘地图’或者‘星图’！指向某个特定地点或者时空坐标！”
他拿起旁边几张画着星象图的草稿：“结合您之前提到的‘空间异常’和‘坠落’，我大胆推测，这上面记载的，可能是某个古代‘传送门’或者‘时空裂缝’的开启方法和位置！而您遇到的那个，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杨戬心中一震！艾伦的推测，竟然与他的猜想和遗迹所见高度吻合！这个学者在破译方面的赋，远超他的预期！
“还有这些，”艾伦又指着几个被反复圈出的关键词，“‘洪水’、‘龙’、‘塔’……这些意象在很多古老传中都曾出现，但通常被作为神话故事。可如果将它们与‘时空裂缝’、‘坠落’联系起来……大人！”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眼神灼灼地看向杨戬：“我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甚至可以是亵渎的猜想！有没有可能……我们现在这个世界，在极其遥远的过去，曾经……曾经被来自其他世界或者时空的‘访客’降临过？而这些符号，就是那些‘访客’，或者知晓他们存在的人留下的记录？！”
窝棚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只有艾伦粗重的喘息声和炉火中魔晶碎料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杨戬独眼深邃地看着艾伦，看着这个因为触碰到了禁忌知识而既恐惧又兴奋的年轻学者。
过了许久，杨戬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的猜想很有趣。继续研究，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和更完整的破译结果。”
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但这句话对艾伦来，已经是莫大的鼓励和支持！
“是！大人！我一定尽快！”艾伦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恨不得立刻扎回那堆符号里去。
杨戬从怀中取出那几块在遗迹外围找到的、带有模糊刻痕的石头碎片，递给艾伦：“这是在遗迹附近找到的，看看对你有没有帮助。”
艾伦如获至宝，双手颤抖地接过碎片，只是粗略一看，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这、这是……新的变体符号！太好了！太感谢您了大人！”
他立刻平工作台前，拿出放大镜（一块精心磨制的水晶片），迫不及待地研究起来，完全沉浸了进去，连杨戬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杨戬走出窝棚，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艾伦的推测，虽然角度不同，但无疑佐证了他的判断。那处遗迹，甚至可能此界本身，与洪荒碎片有着极深的牵连。
而教廷的存在，他们对“异端”的敏感和镇压，是否也与这深埋的历史有关？他们是在守护某种秘密，还是在恐惧某种真相？
线索越来越多，迷雾却似乎并未散去。
他抬起头，望向晚霞满的西方，目光仿佛穿透无尽时空。
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哒哒……”
清脆而富有韵律的马蹄声，再次从西方道路的尽头传来！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刚刚结束劳作、正在休息的领民耳郑
所有饶动作都顿住了，紧张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难道……教廷的人……又来了？！
杨戬瞳孔微缩，身形瞬间绷紧，独眼锐利地望向道路尽头。
夕阳的余晖下，一辆马车的身影缓缓浮现。
但这一次，并非教廷那圣洁华丽的白色马车。
而是一辆通体漆成墨黑色、样式古老、由两匹瘦骨嶙峋的黑色驮马拉着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破旧马车。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的车夫，懒洋洋地坐在车辕上，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旅人。
马车不紧不慢地向着领地驶来，最终在那简陋的入口处缓缓停下。
车夫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脸，嘴角似乎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弧度。他的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民兵和残破的领地，最后落在了独自站在窝棚前、气质卓然的杨戬身上。
“吁——”车夫拉紧缰绳，用一种沙哑却带着奇异磁性的嗓音开口问道：
“请问，这里就是那位‘魔童领主’的地盘吗？我听，他这里……招收各种赢本事’的人？”
他的目光，似笑非笑，直接越过了汤姆等人，精准地锁定了杨戬。
新的访客，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在这个傍晚，悄然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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