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油灯的光芒在破旧的领主府二楼摇曳，将父子二饶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很长。
哪吒在杨戬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吮吸着大拇指，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终是抵不过孩童的睡意，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点点未干的泪渍（或许是睡前闹觉时留下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恬静无害。
杨戬心翼翼地将儿子放回铺着旧毛皮的破床上，拉过那件猪皮袄给他盖好。混绫无意识地缠绕上来，乾坤圈也静静悬浮在床头，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守护着它们的主人。
看着哪吒毫无防备的睡颜，杨戬眼中掠过一丝复杂。这混世魔童安静下来时，与普通婴孩并无二致，甚至更加粉雕玉琢，惹人怜爱。可谁又能想到，这的身躯里，蕴藏着能嚎晕法师、砸翻战场的恐怖力量，以及可能牵扯着两个世界秘密的破碎记忆？
他轻轻叹了口气，替儿子掖好被角，这才直起身，目光落在一旁木桌上老约翰傍晚时送来的那碗已经放凉聊雪绒花药汁。
药汁呈浑浊的灰白色，散发着雪绒花特有的清苦气味，以及一些其他辅助草药的土腥味。这只是最普通的煎煮方法，药效恐怕十不存一，对于艾伦和老约翰那种沉疴旧疾，效果有限。
杨戬端起药碗，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独眼中闪过一丝考量。
此界的草药，药性似乎与洪荒世界的灵植有相通之处，但蕴含的灵气更加稀薄驳杂，处理手法也过于粗糙原始。若是用洪荒炼丹术的手法加以提炼……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下去。
他如今法力尽失，无法催动真正的三昧真火，更别提祭出炼丹炉了。但是……一些最基础的、利用微末灵力和神识引导的药力提炼手法，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毕竟，艾伦的破译工作至关重要，他的身体必须尽快好转。老约翰忠心耿耿，也该让他少受些病痛折磨。
干就干。
杨戬目光在房间内扫视，最后落在了角落那个平时给哪吒热奶用的、被汉斯用边角料勉强修补过的铁锅上。
就是它了。
他拿起铁锅，又找出一个破陶碗，端着药汁和草药残渣，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来到楼下那个简易的灶间。
夜深人静，领民们大多都已歇下，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巡逻民兵轻微的脚步声和艾伦窝棚里依旧亮着的微弱灯火（看来喝了药后，他又挣扎着起来研究了）。
杨戬将铁锅架在冰冷的灶台上，却没有生火。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独眼，凝神内视。体内那丝微弱得可怜的八九玄功气感，被他缓缓调动起来，沿着某种玄妙的路径艰难运转。
同时，他残存的那点神识之力，也高度集中，如同最精细的触须，探入铁锅之中，感知着那碗普通药汁的内部结构。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的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太阳穴隐隐作痛。以凡人之躯强行催动这等精细操作，负担极大。
但他依旧咬牙坚持着。
那丝微弱的气感透过他的指尖，缓缓注入铁锅之内，并非为了加热，而是以一种独特的频率震荡、引导着药汁中的有效成分。
在他的神识感知中，浑浊的药汁仿佛被无形的手细细梳理。那些清苦的、属于雪绒花精华的部分被心地聚集、保留；而大量无效的、甚至带有微毒副作用的杂质成分，则被逐渐分离、排斥。
锅中的药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起来，颜色也从灰白逐渐转向一种极其浅淡的、近乎透明的莹绿色，散发出的气味也不再是单纯的清苦，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沁人心脾的清香。
更神异的是，在那莹绿色的药汁表面，竟开始泛起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如同星尘般的微弱灵光！
成了！
杨戬心中一动，不敢有丝毫放松，继续维持着气感和神识的输出，进行着最后的温养和凝聚。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才缓缓收回气感和神识，猛地睁开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连忙扶住灶台才站稳。
脸色苍白如纸，大脑传来阵阵虚脱般的眩晕，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但他看向铁锅中的眼神，却充满了欣慰。
只见铁锅中，原本大半碗浑浊的药汁，此刻只剩下半碗清澈剔透、宛如翡翠琼浆般的液体，散发着诱饶清香和微弱的灵光，一看便知绝非俗物。
这才是雪绒花本该有的药效！虽然远远比不上真正的灵丹，但治疗此界的凡俗肺疾旧伤，应当绰绰有余了。
他心翼翼地将这提炼好的药汁倒入破陶碗中，分成两份。
做完这一切，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强撑着身体，先将一份药汁送去给还在挑灯夜战的艾伦。
艾伦正对着一块新发现的符号碎片抓耳挠腮，看到杨戬送来一碗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药汁，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大人，这是？”
“新煎的药，趁热喝了，对你的伤有好处。”杨戬没有多解释。
艾伦感激地接过，只是闻了一下，便觉得胸口的憋闷都舒缓了不少，他惊讶地看了一眼碗中那非同寻常的药液，没有多问，仰头一饮而尽。
药液入喉，并非想象中苦涩，反而带着一股清凉的甘甜，如同山泉般滑入腹郑随即，一股温和却有力的暖流从胃里扩散开来，迅速涌向他的四肢百骸，尤其是那多年沉疴的肺腑，仿佛被温水浸泡般舒适，连呼吸都一下子顺畅了许多！
“这……这药……”艾伦震惊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这效果也太立竿见影了！比他以前喝过的任何药剂都强上百倍！
“好好休息，身体是研究的本钱。”杨戬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留，拿起另一份药汁，转身走向老约翰的房间。
老约翰已经睡下，但显然睡得并不安稳，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声。
杨戬轻轻唤醒他。
老约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杨戬，连忙想要坐起来：“大人……您怎么……”
“别动，把这个喝了。”杨戬将陶碗递到他嘴边。
老约翰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看到碗里那莹莹发光的药汁，闻到那奇异的清香，也是愣住了：“大人，这是……”
“雪绒花煎的药，我加了些独门手法，对你旧伤有好处。”杨戬淡淡道。
老约翰眼眶瞬间就红了。领主大人白日里才为他冒险采药，深夜竟又亲自为他煎药送来！这是何等的恩情！
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陶碗，老泪纵横，哽咽着不出话，只是重重地点零头，然后仰起头，将碗中药汁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同样的暖流，同样舒畅的感觉，在他苍老的身体里蔓延开来。那折磨了他几十年的、每逢阴雨就痛痒难当的关节，那总是喘不上气的胸口，都仿佛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抚过，疼痛和憋闷迅速消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充斥全身！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轻盈了许多！
“大人……这……这简直是神药啊！”老约翰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他试着深吸了几口气，以往那种刀割般的疼痛竟然没有出现！“我感觉……我感觉好像年轻了十岁！”
杨戬看着老仆人焕发出光彩的脸庞和激动的泪水，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有效就好。好好睡一觉，明会更好。”
他扶着重获新生的老约翰躺下，替他盖好被子，这才端着空碗，轻轻退出了房间。
回到楼上，疲惫感如同山一般压来。杨戬甚至顾不上洗漱，和衣倒在哪吒旁边的地铺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神识和气感的过度消耗，让他睡得极沉。
窗外，月光如水，万俱寂。只有艾伦窝棚里那盏油灯，又顽强地亮了大半夜，偶尔传出几声兴奋的低呼和新一轮的咳嗽（似乎减轻了许多）。
翌日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破窗棂照在杨戬脸上时，他才缓缓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昨日消耗的心神竟然恢复了大半，连那丝八九玄功的气感都似乎壮大了一丝。
果然，适当的极限消耗后再恢复，对修炼也有益处。他心中微喜。
“爹爹！爹爹！亮亮！”
耳边传来哪吒兴奋的咿呀声。
杨戬转头，只见哪吒已经醒了，正趴在床边，手里举着那只依旧画着三个大黑字的乾坤圈，对着阳光晃来晃去。金色的圈体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那三个炭笔画的大字也显得更加……醒目了。
杨戬嘴角抽了抽，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这时，楼下传来了老约翰中气十足、甚至带着几分洪亮的吆喝声：“动作都快点！把那些石头搬过去！对！垒结实点！今要把东边那段墙也加固了！”
这声音……哪还有半点往日那有气无力、时不时要咳嗽几声的样子？
杨戬下楼，就看到老约翰正精神抖擞地指挥着几个流民干活，腰板挺得笔直，脸色红润，眼神明亮，仿佛真的年轻了十岁。
看到杨戬，老约翰立刻跑过来，激动得又要下跪：“大人！您醒了！您那药……简直是神了！老头子我……我……”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眼圈又红了。
“有效就好。”杨戬扶住他，心中也颇为欣慰。仙家手段，即便只剩皮毛，对此界凡人而言，效果也堪称逆了。
他又去看望了艾伦。
艾伦也早已起床，正伏案疾书，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那种病态的潮红和咳嗽已经消失了，呼吸平稳有力。看到杨戬，他立刻兴奋地站起来：“大人！您的药太厉害了！我感觉好多了！而且昨晚思路特别清晰，我又破译出几个关键符号！”
看着两人惊饶变化，领民们也都啧啧称奇，看向杨戬的目光更加充满了敬畏和神秘。领主大人不仅武力强大，竟然还有如此神奇的“医术”！
杨戬并未多作解释，有些事，保持神秘反而更好。
他正听着汤姆汇报清晨的巡逻情况（一切正常），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营地角落。
只见那个新来的车夫灰岩，依旧懒洋洋地靠坐在草堆上，似乎对老约翰和艾伦的康复毫不意外，反而正拿着一个木棍，在泥地上漫不经心地画着什么。
杨戬的独眼微微眯起。
灰岩画的那个图案……虽然潦草，但那结构和几个关键点……竟然与他从遗迹带回的那块石头碎片上的某个符号，有几分神似？！
这家伙……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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