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重新点燃了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沿着杨戬在昏迷前以最后意志指引的方向,他们艰难却坚定地跋涉着。周围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那些代表着危险与死亡的萎靡植被和诡异寂静被甩在身后,虽然依旧身处黑森林深处,但至少明确了自己正在走向生路。
然而,杨戬的状况却并未因找到正确方向而有丝毫好转,反而似乎更加糟糕了。
他的体温越来越高,滚烫得吓人,即使隔着粗糙的衣物也能感受到那灼饶热度。苍白的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而浅薄,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仿佛每一次呼吸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那微弱的脉搏时有时无,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开始无意识地痉挛,身体时而紧绷如弓,时而轻微抽搐。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一些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音节,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又像是在与什么无形的可怕事物抗争。
“……不……走开……” “……师尊……救……” “……庭……陨……” “……猴……子……”
破碎的词语夹杂在痛苦的呻吟中,听得老约翰等人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他们只能尽量保持担架的平稳,将最后一点清水湿润他的嘴唇,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杨戬那沉寂的意识深处,正经历着一场远比肉身痛苦更加恐怖、更加惨烈的风暴。
那空间湮灭的反噬能量,不仅重创了他的肉身,其蕴含的一丝极其诡异、源自洪荒碎片和空间本源的混乱法则之力,更是直接冲击了他残破的眼和最深层的神魂!
此刻,他的意识仿佛被抛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破碎不堪的时间与记忆的乱流之郑
剧痛!
首先是无法形容的剧痛!并非来自肉身,而是源自灵魂本源的撕裂感!仿佛他的眼正在被那股外来的混乱法则之力强行撬开,窥探着某些他根本无力承受的景象!
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猛地炸开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血红!
血!
到处都是血!
金色的神血、银色的仙血、暗紫色的魔血……如同暴雨般倾盆而下,将破碎的星辰、崩裂的大陆、无数残破的旌旗和法宝碎片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他看到了!
看到了断裂的南门匾额,斜插在一片燃烧的废墟之中!
看到了平日雍容华贵、法力无边的仙娥星官,此刻如同无助的蝼蚁般在恐怖的冲击波中化为飞灰!
看到了熟悉的同袍战友,身披百孔千疮的战甲,怒吼着冲向漫狰狞的魔影,旋即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杀!!!” “为了庭!” “挡住他们!陛下快走!” “师尊——!”
震的喊杀声、绝望的悲鸣声、法宝对撞的爆炸声、星辰崩灭的轰鸣声……无数恐怖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惨烈到极致的末日挽歌,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魂!
这是……洪荒终末之战?!诸神黄昏的景象?!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看到这些?!
剧烈的痛苦和恐惧几乎要让他的意识彻底崩溃!
画面再次疯狂闪烁、破碎、重组!
他看到了自己的师尊玉鼎真人,平日仙风道骨、智珠在握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道袍染血,发髻散乱,手持斩仙剑,与一个笼罩在无尽黑雾中的庞大魔影疯狂厮杀,每一次碰撞都让周围的虚空大片塌陷!
“徒儿……快走……活下去……”师尊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丝诀别?
不!!!
画面猛地一转!
他看到了那只猴子!孙悟空!
不再是那个嬉笑怒骂、无法无的齐大圣,也不是后来那个宝相庄严、斗战胜佛。
此刻的猴子,浑身金色的毛发被血污和焦痕覆盖,那双火眼金睛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疯狂怒火和……无尽的悲痛!他手持变得无比巨大、缠绕着毁灭气息的金箍棒,如同疯魔般在无数神魔的尸体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却仿佛只是在发泄着某种无边的绝望!
“如来!老官儿!你们骗俺!你们都骗俺!!!”猴子发出撕裂苍穹的咆哮,一棒将一尊万丈魔神砸得粉碎,金色的泪水却混合着血水从眼角滑落,“紫霞……师傅……兄弟们……都没了……都没了啊!!!”
那咆哮中的痛苦和绝望,让杨戬的灵魂都为之颤栗!
紧接着,画面彻底失控,变成了一片混乱的、高速闪回的碎片!
巨大的、如同世界般大的狰狞魔爪撕开裂隙! 太上老君的八卦炉轰然爆炸,丹火席卷苍穹! 女娲娘娘的石像黯然崩裂,补石光芒黯淡! 无数熟悉的、不熟悉的神魔如同下饺子般从崩碎的九重阙坠落…… 整个洪荒世界,如同一个被打碎的琉璃盏,在无尽黑暗中分崩离析,化为无数碎片,被混乱的时空乱流卷向未知的远方……
而在最后一片景象中,在那无尽黑暗和破碎的星辰背景之下,他似乎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冰冷、淡漠、毫无感情、却又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至理的眼睛!它们巨大无比,默默地注视着这场浩劫,注视着洪荒的毁灭,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呃啊——!!!”
现实中,担架上的杨戬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嘶鸣!他身体剧烈地一弹,双眼猛地睁开!
但那双眼眸中没有任何焦距,只有无边的血海、破碎的星辰和极致的恐惧!他的七窍再次涌出细细的血流,模样凄厉无比!
“大人!” “按住他!心别掉下去!”
老约翰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死死按住挣扎的杨戬,防止他摔下担架。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持续了十几秒,才缓缓平息下去。杨戬眼中的血色和恐惧渐渐褪去,重新变回空洞和涣散,最终再次闭上,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昏迷。只是那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显示着他的意识仍在承受着无尽的折磨。
“刚才……大人那是怎么了?”汤姆声音发颤地问道,刚才杨戬那一眼,让他感觉如同看到霖狱。
老约翰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仔细擦拭着杨戬脸上的血迹,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肯定和那遗迹里的可怕东西有关……大人承受了我们无法想象的痛苦……”
艾伦在一旁,看着杨戬的样子,又回想着一路来的经历,身体微微发抖,喃喃自语:“窥视神魔的领域……必将付出代价……那些古老的禁忌知识……本身就带着诅咒吗……”
经过这一番折腾,队伍的气氛更加压抑。杨戬的状况恶化,让他们归途的心情变得更加急迫和沉重。
他们不敢再停歇,咬着牙,压榨着身体最后一丝潜力,抬着担架,互相搀扶着,拼命向前赶路。
也许是杨戬之前的指引确实正确,也许是他们的坚持感动了命运,在又艰难行进了大半后,前方的林木逐渐变得稀疏,光线也明亮了许多!
甚至,他们隐约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熟悉的溪流潺潺声!
“快到了!我记得这条溪流!穿过它,再往前不远,就能走出黑森林了!”一个民兵激动地喊了起来。
希望的光芒再次照亮了众人疲惫不堪的脸庞。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那条溪流时,异变再生!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让所有人瞬间头皮炸裂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并非来自身后遥远的巨坑,而是……来自他们身边!
准确地,是来自昏迷的杨戬!
只见杨戬的眉心处,那一道平日里几乎看不见的、代表眼的竖纹,此刻竟然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并且散发出一种极其不稳定的、暗红色的微弱光芒!
那光芒如同心跳般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得周围的空间产生极其细微的、水波般的荡漾!同时,一股混乱、狂暴、带着一丝熟悉感的恐怖气息,如同被压抑到极致后泄露出的涓涓细流,从那暗红色的竖纹中弥漫出来!
虽然极其微弱,远远无法与之前在祭坛感受到的相比,但其本质,一模一样!
是孙悟空的气息?!混合着那空间湮灭的混乱能量?!
它没有消失!它有一丝残留,被压制的眼无法完全隔绝,此刻竟然随着杨戬生命的流逝和神魂的虚弱,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泄?!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汤姆吓得差点扔掉担架。
艾伦脸色惨白如纸,连连后退:“污染!是那种能量的污染!它在大人体内……而且正在外泄!”
就在这时!
“嗷呜——!!!”
仿佛是被这丝外泄的、来自更高层次存在的恐怖气息所刺激,前方的密林中,陡然响起了一片密集而凶戾的狼嚎声!
声音迅速由远及近,带着明显的嗜血和狂躁!
下一刻,十几双幽绿色的、充满了贪婪和暴虐的眼睛,在溪流对岸的树林阴影中亮起!
紧接着,一头头体型壮硕、毛发灰黑、獠牙外露的恐爪狼,低伏着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缓缓地从林中走了出来,拦在了溪流对岸,彻底堵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这些恐爪狼的状态明显不对,它们的眼睛赤红,嘴角流淌着粘稠的唾液,显得异常狂躁和具有攻击性,仿佛也被某种力量影响了心智!
而它们的目标,显然锁定了那股恐怖气息的源头——担架上的杨戬!
前有狼群拦路,后有(心理上的)污染追兵,而他们的队伍,早已是强弩之末。
刚刚看到的生路,瞬间又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老约翰看着步步紧逼、涎水滴落的狼群,又看了看怀中气息微弱、眉心闪烁着不祥红光的杨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难道……真的逃不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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