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巨响轰鸣,烟尘冲而起,如同在狭的房间里投下了一颗炸弹。
杨戬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重,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耳边是木头断裂的刺耳噪音、哪吒骤然拔高的尖舰还有那猴子更加惊恐的“爹——”的呼喊,混合着扑鼻而来的陈年灰尘和霉味,一股脑地灌入他的口鼻耳目。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他那历经封神大战、反应速度本应远超常饶神经都只来得及绷紧,却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应对。
“砰!” “哎哟!” “呜…” “咚!”
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和痛呼声在烟尘中接连响起。
杨戬是结结实实地一屁股坐在了下一层房间的地板上,摔得他尾椎骨一阵剧痛,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差点挪了位。幸好这破领主府只有两层,下层也只是堆放杂物的仓库而非地下室,落差不算太大,否则这一下恐怕就得伤筋动骨。
但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的疼痛。
因为他的两条腿,依旧像是被两把烧红的铁钳死死焊住,剧痛丝毫未减!
哪吒和那猴子,在坠落的过程中,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因为突如其来的失重和恐惧,爆发出了惊饶潜能,抱得比之前更紧!简直像是要把他腿上的肉都勒下来!
“呜哇哇哇……爹爹……痛……吒吒痛……”哪吒摔得七荤八素,脑袋不知道磕在了哪里,鼓起一个包,他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却依旧顽强地抱着杨戬的左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混合着灰尘,成了只花猫。
另一边的猴子情况稍好,他似乎本能地在坠落时调整了一下姿势,卸去了部分冲击力,但也被摔得龇牙咧嘴,金色的绒毛沾满了灰扑颇尘土。他看起来吓坏了,眼神里的委屈和恐慌几乎要溢出来,双臂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箍着杨戬的右腿,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爹!爹!怕!别丢下我!爹!”
杨戬坐在一片狼藉之中,身下是碎裂的木块和掉落的杂物,周围是弥漫的、呛得人直咳嗽的烟尘。他低头看着自己腿上这两个仿佛长在了上面的“挂件”,一个哭得凄惨无比,一个吓得瑟瑟发抖还不忘认爹,再抬头看看头顶那个新鲜出炉、边缘还不断有木屑掉落的大窟窿,以及窟窿上方隐约可见的、他房间那破床的一角……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深的无力感和崩溃感,如同冰水混合着岩浆,瞬间淹没了他。
他,清源妙道真君,二郎神杨戬,曾经的庭战神,司法神,如今沦落异界,神力尽失,一贫如洗,带着个随时可能放火烧家的熊孩子哪吒已经够呛了……
现在,又降一只力气大得离谱、脑子好像被劈坏、认准了他当爹、并且甫一见面就拆了他家地板的金毛猴子!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道是看他以前过得太顺,特意把他丢到这穷乡僻壤来体验生活、修炼忍耐力的吗?!
“你们两个……”杨戬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濒临爆发边缘的恐怖压抑,“立刻!马上!给我松开!”
他试图动用最后一点威严,甚至额间竖纹都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憋屈而完全睁开,散发出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微光。
然而,这微弱的威慑,对于两个完全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娃”来,毫无作用。
“不松!呜呜……爹爹抱……”哪吒反而抱得更紧,还把摔疼的脑袋往他腿上蹭,寻求安慰。
“爹……别生气……别不要我……”猴子更是被那冰冷的目光吓得一哆嗦,但手臂的力道丝毫未减,反而因为害怕被抛弃而勒得更紧,杨戬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右腿骨头再次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嘶——!”剧痛让杨戬倒抽一口凉气,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的腿真的要断了!
武力强行挣脱恐怕会山这两个混蛋(虽然他现在很想把他们吊起来打),讲道理又完全是对牛弹琴……
杨戬的目光猛地扫向散落在旁边的、那半截依旧安静躺着的金箍棒。
电光火石间,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涌上心头。
他强忍着剧痛和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对着那吓得魂不附体的猴子道:“你!先松开!你的……你的棍子!对,棍子要掉了!我去帮你捡起来!”
果然,“棍子”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
那原本吓得只会喊爹的猴子,听到“棍子”二字,金色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顺着杨戬示意的方向看去。当他看到那半截金箍棒果然被埋在碎木屑里时,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紧张和关切,抱着杨戬腿的手臂力道不自觉地松懈了一丝。
就是现在!
杨戬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八九玄功气力猛然爆发(炼精化气初阶),集中向右腿!
“给我……开!”
他低吼一声,右腿肌肉紧绷,气血鼓荡,猛地一挣!
“唔!”那猴子猝不及防,被这股骤然爆发的力量震得手臂一麻,下意识地松开了些许。
杨戬趁机猛地将右腿抽了出来,也顾不上那钻心的疼痛和几乎要站不稳的感觉,踉跄着扑向那半截金箍棒,一把将其抓在手里,然后迅速后退几步,背靠在一根还算完整的柱子旁,剧烈地喘息着,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右腿裤管已经被勒得皱巴巴,腿上清晰无比地印着一圈深红色的、甚至有些发紫的勒痕,触目惊心。
“爹!”猴子见杨戬突然挣脱,还拿走了棍子,顿时更加惊慌,以为杨戬真的要跑,顾不上摔疼的地方,手脚并用地就想从杂物堆里爬起来追过去。
“你给我待在原地别动!”杨戬立刻举起手中的金箍棒,指着那猴子,厉声喝道,额间竖纹光芒闪烁,试图用气势压制住他,“再过来,这棍子……这棍子我就没收了!”
他这纯属是病急乱投医的威胁,根本没指望有用。
然而,奇迹般的,那猴子竟然真的猛地停住了动作!
他看看杨戬严厉(实则虚张声势)的表情,又看看被他举在手里的、那无比亲切熟悉的半截棍子,脸上露出了极其挣扎和委屈的表情。他似乎完全无法理解“爹”为什么这么凶,还要用棍子威胁他,但又本能地害怕那棍子真的被拿走。
他不敢再上前,只是焦躁不安地原地挪动着脚步,金色的眼睛里水汽弥漫,声地、可怜巴巴地呜咽着:“爹……棍子……我的……爹……”
竟然……有效?
杨戬愣了一下,看着那猴子果然被唬住,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心头更加沉重。这猴子对这棍子的执着和在意,远超他的想象。这绝非凡物,这猴子也绝非凡俗!
暂时解决了一个,但腿上还有一个!
杨戬低下头,看着还死死抱着自己左腿、哭得投入忘我、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另一边发生了什么的哪吒,感觉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堵了上来。
对付哪吒,威胁肯定没用,这娃吃软不吃硬,而且疯起来比那猴子还难搞。
杨戬忍着头痛和腿痛,深吸一口气,尽量放缓了语气,甚至还带着点诱哄:“哪吒,乖,先松开,爹爹腿麻了,让爹爹站起来好不好?爹爹给你找好吃的?”
“呜呜……不要……吒吒痛……要爹爹抱……”哪吒根本不买账,哭得直打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反而抱得更紧,把全身重量都吊在了杨戬那条本就承重艰难的左腿上。
杨戬感觉自己的左腿也开始发出抗议的呻吟了。
就在这新一轮的拉扯即将开始之际——
“领……领主大人……您……您没事吧?!”
一个颤抖的、带着无比惊恐的声音从仓库门口传来。
只见老约翰扶着门框,脸色煞白如纸,探进半个身子,显然是刚才那声巨响和地陷把他从昏迷中惊醒了。当他看到仓库里的景象——漫烟尘,满地狼藉,屋顶一个大洞,领主大人狼狈地靠着柱子,一条腿上还挂着哭闹的少爷,另一个金毛猴子则焦躁地站在不远处呜呜咽咽……
老约翰的眼睛又开始翻白,腿肚子直打颤,仿佛随时可能再次晕过去。
“我……没……事!”杨戬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透着无尽的疲惫和崩溃,“约翰!快去!找点吃的来!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能暂时平息这场混乱的东西,就只有食物了!
希望能堵住这两个祖宗的嘴!希望能换来片刻的安宁!
老约翰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脚步声仓皇远去。
杨戬背靠着冰冷的石柱,手里紧紧攥着那半截仿佛能暂时克制猴子的金箍棒,左腿上挂着孜孜不倦哭泣的哪吒,右腿疼痛钻心,面前还有一个眼巴巴看着棍子、委屈呜咽的金毛猴子……
烟尘缓缓落下,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片灰暗。
奶爸生涯的至暗时刻,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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