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片生无可恋的绝望中，不知过去了多久。
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一个时辰。
杨戬就那么瘫在冰冷的尘埃里，望着头顶的破洞和那片亘古不变的、冷漠的星空，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随着那最后一个巨大的感叹号，被彻底抽空了。
脸上的泥巴掌印已经干涸，带着紧绷感和难以言喻的气味。脚踝上那截闯祸的混绫似乎也耗尽了能量，变得软趴趴的，不再扭动。身边的两个罪魁祸首连大气都不敢喘，哪吒心翼翼地蜷缩在旁边，时不时偷瞄一下爹爹死寂的脸色，脸上满是后怕。那猴子更是吓得几乎要缩进地里，把自己团成一个金色的毛球，只留一双写满“我错了我会被扔掉吗”的眼睛，恐惧地偷看着杨戬。
寒冷，如同细密的针，透过破洞持续不断地扎进来，终于将杨戬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麻木状态中稍微刺醒了一丝。
他不能一直这么躺下去。
躺到地老荒，躺到这座破屋子彻底塌掉，然后把他们三个都埋了吗？
那也太便宜这俩混蛋了。
而且……冷。饿。
现实的需求，如同冰冷的潮水，拍醒了他。
他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般地，坐了起来。
动作牵动了被踩的腿和撞到的胸口，带来一阵钝痛，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抬手，面无表情地用力擦掉脸上干涸的泥印，又拍打掉头发和衣服上的灰尘木屑，最后解下脚踝上那截碍事的混绫，随手丢还给一旁吓得一哆嗦的哪吒。
哪吒手忙脚乱地接住混绫，像是接住一个烫手山芋，赶紧塞回怀里，看都不敢多看杨戬一眼。
杨戬没有看他们，也没有再话。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那个被老约翰放在木箱上的、早已凉透的食物托盘前。
托盘里只剩下一点干硬的面包碎屑和碗底一点凝固的菜糊糊。
他拿起那点面包碎屑，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然后又拿起碗，将那点冰冷的糊糊刮干净咽下。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冰冷的身体里总算恢复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热量。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终于再次落到了那两个依旧僵在原地、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家伙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了之前的暴怒，也没有了绝望，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审视。
那目光扫过哪吒，扫过他手腕上隐匿的乾坤圈和怀里的混绫，扫过他脚下那对已经恢复原状、安静无比的风火轮。
那目光又扫过猴子，扫过他那一身开始慢慢消湍“四不像”特征（鸡冠缩回，猪尾巴消失，熊掌变回原状，但金色的绒毛还没长出来，身上光溜溜的套着宽大旧袍子），扫过他那一身完全不受控制、动辄地动山摇的恐怖蛮力。
破坏力。
惊饶破坏力。
拆家。毁墙。踩坑。撞坏法宝。
这两个混蛋，别的本事没有，搞破坏的能力简直是与生俱来、登峰造极！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冰冷闪电，骤然劈中了杨戬几乎停滞的思维。
既然这破坏力无法消除，无法压制，甚至无法有效引导……
那为什么……不能利用起来？
一个领地，最缺的是什么？
钱。粮。人。还迎…劳动力！
尤其是高效的、强大的劳动力！
开垦荒地需要翻土碎石吧？修建房屋需要夯实地基搬运巨木吧？挖掘水渠需要破除坚土吧？甚至……打造兵器农具需要锤炼钢铁吧？
这些，哪一样不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哪一样不是又苦又累的活计？
而眼前这两个……
杨戬的目光再次落在哪吒脚下的风火轮上——那恐怖的高温，融化矿石岂不是轻而易举？
他的目光又落在猴子那一步步踩出来的深坑上——那夯地的效果，比什么石碾子、夯土机不强上百倍？
还有他那挥舞起来能砸飞重甲骑士的棍子……开山裂石恐怕都不在话下！
废物利用？
不！这简直是赐的苦力！超级苦力！还是不用付工钱、管饭就行的那种！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端荒谬和一丝绝处逢生般兴奋的情绪，猛地冲上了杨戬的心头，让他因为寒冷和疲惫而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诡异的潮红。
他那双死寂了三只眼睛，骤然亮起了一种让两个娃娃感到毛骨悚然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般的光芒！
哪吒和猴子被杨戬这突然转变的、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差点再次抱成一团。他们感觉爹爹好像不生气了，但……这眼神比生气更可怕！
杨戬缓缓地迈开步子，走到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家伙面前。
他先是蹲下身，看着哪吒，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风火轮，能控制温度吗？比如，只融化铁块，不把炉子也烧化？”
哪吒被问得一愣，茫然地眨巴着大眼睛，下意识地点头，又赶紧摇头：“吒吒……吒吒不知道……以前都是……都是想烧就烧……”他越声音越，生怕爹爹又想起他烧塌墙的事。
杨戬没什么，又转向那猴子，指了指地上那一串清晰的脚印坑：“你，扛着你的棍子，像刚才那样走路，但是只准在指定的地方踩，不准踩到别处，能做到吗？”
猴子更是懵懂，歪着头，努力理解“指定地方”是什么意思，金色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杨戬看着他们两个的反应，并没有失望，反而眼中的光芒更盛了！
不会？不懂？没关系！
可以教！可以训练！
就像训练猎犬追踪，训练鹰隼捕猎一样！
不需要他们理解为什么，只需要他们形成条件反射，听懂简单的指令，然后……去执行！
把他们这身恐怖的破坏力，约束在特定的、有用的方向上！
这，或许才是唯一正确的、“驯化”这两个人形灾的方法！
杨戬猛地站起身，再次环视这间破败不堪、四处漏风的仓库，目光扫过头顶的破洞，墙上的大洞，以及地上那一片狼藉和坑洼。
他的眼神不再绝望，也不再愤怒，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度冷静的、带着一丝疯狂和跃跃欲试的规划福
修补？重建？
或许……可以来点更彻底的。
他需要砖石，需要木材，需要铁器！
而这些，都可以让这两个“超级苦力”去获取！
“约翰！”杨戬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一直缩在墙角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老约翰吓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过来：“领……领主大人？”
“清点一下领地里还能动用的物资。特别是铁匠铺那边，还有多少燃料和废铁？工具是否齐全？”杨戬语速很快，大脑飞速运转，“另外，明一早，召集所有还能干活的领民，我有任务安排。”
老约翰被领主大人这突如其来的、与刚才崩溃状态截然不同的冷静和气势震慑住了，愣愣地点头：“是……是，大人！”
杨戬吩咐完，目光再次落回两个一脸懵懂的娃娃身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扭曲地向上勾了一下，那笑容看得哪吒和猴子同时打了个寒颤。
“至于你们……”杨戬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让他们本能感到“要干活了”的压迫福
“吃饱。”
“睡觉。”
“明……有的是‘好玩’的事情等着你们。”
废物利用……不，人尽其才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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