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就不是……”
费伦神父那充满杀意的咆哮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猛地意识到自己险些在狂怒之下，将那句最致命的“他根本就不是正常孩子”吼出来。
一旦彻底撕破脸，指认领主之子为魔物，那就再无转圜余地。面对一个能全歼审判队的“魔猴领主”和他身边那两个诡异莫测的怪物，自己这区区一个驻堂神父，恐怕瞬间就会步上卡尔审判者的后尘，尸骨无存！
求生的本能和残存的理智，硬生生将他从暴怒的悬崖边拉了回来。
但那股被极致亵渎所激起的、源自信仰深处的愤怒与恶心，却无法轻易平息。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在白（惊怒）与红（暴怒）之间交替变换，指着哪吒的手指依旧颤抖不止，周身不受控制的圣光忽明忽暗，将教堂内部映照得一片诡异。
“……受……受了蒙蔽的……灵魂！”他最终艰难地改口，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憎恶，“必须……必须进行最深切的光明洗礼！才能涤清这……这污秽的亵渎之语！”
跪伏在地的领民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整个教堂死寂得落针可闻，只有费伦神父粗重的喘息声和烛火噼啪的微响。
躲在杨戬身后的哪吒，被这可怕的气氛和神父那要吃人般的目光吓得脸发白，碧玉般的眸子里蓄满了水汽，死死抓着杨戬的衣角，声地抽噎起来，再也不敢多看那神像一眼。
杨戬将哪吒彻底护在身后，身形挺拔如松，虽然体内力量十不存一，但那份源自洪荒战神的气度却丝毫未减。他面色沉静，目光却锐利如刀，直视着几乎失控的费伦神父，声音冷静而清晰，再次强调：
“神父！我再一次，这只是孩童无知的戏言！他年纪尚幼，分辨不清实物与象征的区别，见颜色相似便口无遮拦。若只因一句稚子呓语，便要上升到亵渎神明、灵魂污秽的高度，甚至要施加所谓的‘洗礼’，未免太过题大做，有失光明之神的仁爱宽厚吧？”
他的话语不卑不亢，既点明了事实（孩童无知），又暗中扣下了一顶大帽子（违背神之仁爱），同时体内残存的八九玄功微微运转，一股无形的、沉稳如山岳的气息扩散开来，隐隐抗衡着对方那失控的圣光威压。
费伦神父呼吸一窒，被杨戬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是啊，对方死死咬定是“孩童无知”，自己若再纠缠不休，反而显得自己气量狭、毫无仁慈，甚至……心虚？
可他明明知道那不是戏言！那是一种直指本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亵渎！那件红绫……那红绫绝对有问题！
但他没有证据。至少，没有能在此刻拿出来的、足以撕破一切伪装的证据。
看着杨戬那冷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神，以及对方身后那若隐若现、令他心悸的恐怖力量（他确信那晚的力量与这领主有关），费伦神父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更加炽烈的警惕。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努力将翻腾的杀意和愤怒压回心底最深处。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那破裂的温和面具又被强行拼接了起来，只是变得无比僵硬和冰冷。
“……领主阁下，得……是。”费伦神父的声音干涩无比，如同砂纸摩擦，“或许……是我太过激动了。守护信仰的纯洁，有时会让我……失了分寸。”
他缓缓收回了指向哪吒的手，周身躁动的圣光也勉强收敛入体内，只是那眼神深处的冰冷和疏离，甚至是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再也无法掩饰。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孩童的教育至关重要。今日之言，虽出于无知，却也可看出缺乏对神明应有的敬畏。长此以往，恐非领地之福。还望领主阁下……严加管教，并多带其来教堂聆听圣音，感受光明之爱的熏陶，以正其心。”
这番话，看似劝诫，实则是在划清界限，并试图为后续的监视和接触留下借口。
杨戬心中冷笑，面上却从善如流：“神父提醒的是，杨某回去定会好生管教。今日打扰神父布道，搅扰诸位礼拜，实在抱歉。我等这就告辞。”
他不再给费伦神父任何发难的机会，微微颔首，随即弯腰，一把将还在声抽噎的哪吒抱了起来，用宽大的袖袍稍稍遮掩住他的脸。
“呜呜……爹爹……吓死吒吒了……坏蛋凶……”哪吒把脸埋进杨戬的颈窝，委屈地声嘟囔，温热的眼泪蹭了杨戬一脖子。
“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家。”杨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安抚，抱着他，转身便向教堂外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而迅速，没有丝毫停留之意。
跪伏在地上的领民们下意识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路，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领主，更不敢去看祭坛上那位脸色铁青的神父。
费伦神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尊僵硬的石像。他眼睁睁看着杨戬抱着那个“亵渎之源”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教堂门口明媚的秋日阳光里，只觉得那阳光刺眼无比。
直到杨戬的身影彻底消失，教堂内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才缓缓散去。
但弥漫在空气中的惊恐和诡异气氛，却久久无法消散。
领民们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面面相觑，无人敢话，也无人再有心思做什么祈祷。几个年轻修士慌忙上前收拾祭坛上的狼藉。
费伦神父依旧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因为极度愤怒而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指，又猛地握紧！
“无知孩童？戏言？”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得如同深渊寒风，“杨戬……你究竟在庇护什么样的存在……”
他的目光转向墙壁上那副光明神像，看着那红色玻璃拼成的圣袍披风，脑海中再次回荡起那句清脆的“偷红布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暴怒。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句可怕的“亵渎之言”和那件诡异的红绫，详细上报！
他甚至有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这个看似偏远的领地，这两个诡异的孩子，可能会引发远超想象的巨大风暴！
他猛地转身，不再理会身后惶恐的领民和修士，大步走向教堂后方的居住区。他需要立刻书写密信，动用最高级别的紧急渠道，将情报送出去！
另一边，杨戬抱着哪吒，快步走在返回领主府的路上。秋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凝重。
哪吒似乎也感受到六爹的低气压，乖乖地趴在他怀里，不再哭闹，只是声抽着鼻子。
“爹爹……那个凶凶的坏蛋……是不是很生气？”哪吒声问道。
“嗯。”杨戬简单地回应。
“可是……吒吒没有谎……”家伙的声音又带上了委屈，“那个亮亮石头拼的人……就是拿了和吒吒布布一样颜色的石头嘛……”
杨戬脚步微微一顿，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哪吒没谎。在家伙纯粹的世界观里，那就是一样的红色，那就是“拿”了。他甚至无法理解“亵渎”是什么意思。
但这句真的大实话，却可能为他们引来灭顶之灾。
“爹爹知道你没谎。”杨戬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但是，吒吒，你要记住，以后在外面，尤其是在那个教堂里，看到那个穿着红衣服的石头人，不要再话，尤其不能‘拿’或者‘偷’你的布布，好不好？”
哪吒似懂非懂地眨着还带着泪花的大眼睛：“为什么呀？”
“因为……那样，那个凶凶的坏蛋会更生气，会来找爹爹和吒吒的麻烦。”杨戬尽量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哪吒的脸立刻皱了起来，用力抱紧杨戬的脖子：“不要坏蛋找麻烦！吒吒不了！再也不了！”
“乖。”杨戬抱紧了他，心中却丝毫轻松不起来。
安抚好聊，更大的麻烦却迫在眉睫。
费伦神父绝不会善罢甘休。密信恐怕很快就会送出。教廷接下来的反应，将决定命阅走向。
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他抬起头，望向领主府的方向，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
无论来的是什么，他都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这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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