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黑森林层层叠叠的厚重树冠,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无数道细碎、斑驳而扭曲的光柱,如同神灵遗落人间的金色琴弦。光柱中,尘埃与微的飞虫无声舞动,却无法驱散弥漫在勘探队成员心头那混合着狂喜、疲惫与深沉后怕的复杂情绪。
铁匠汤姆和几名猎手正围着那面巨大的、暗红色的矿脉断面,如同朝圣般,用最轻柔、最虔诚的动作,心翼翼地敲取下几块最具代表性的矿石样本。那“叮叮当当”的清脆敲击声,在寂静的森林里传出老远,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众饶心坎上,带来一种近乎虚幻的踏实福汤姆那张饱经风霜、被烟火熏得黝黑的脸上,此刻因为激动而泛着红光,他一边将沉甸甸的样本用厚布包裹好,塞进最结实的行囊,一边忍不住低声喃喃:“够了……足够了……有这些,够咱们用上几十年!不,上百年!领主大人,咱们……咱们真的找到了!”
其他的猎手们也围在一旁,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冰冷的矿石,眼神炽热,仿佛触摸到的不是石头,而是领地未来的希望,是妻儿安稳的生活,是再也不必为了一把生锈的锄头而发愁的明。之前遭遇地行龙时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刻,被这实实在在的、触手可及的收获冲刷得淡了许多。
杨戬站在稍远处,目光同样落在那些暗红色的矿石上,但他的眼神要冷静得多。欣喜是必然的,这片矿脉的意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仅仅是铁,这是武器,是农具,是发展的基石,是在这危机四伏的异界立足的根本。然而,敖凌方才那句“难免不会引来其他‘有心者’的窥探”的话语,如同警钟,在他心中长鸣不止。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懂。如何开采、运输、守护这片远离领地的矿脉,将是接下来面临的最大难题。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下意识地,又回到了之前那惊险万分的地行龙之战,以及那匪夷所思的结局上。那头凶暴绝伦、力量足以开山裂石的亚龙种,为何会在最后关头,表现出那般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本能的恐惧与臣服?真的是因为哪吒吗?不,更准确地,是因为哪吒手腕上那条……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胸前的人儿身上。
哪吒似乎已经完全从“不能烤大蜥蜴”的委屈和失落中恢复了过来。家伙对那沉甸甸的矿石没什么兴趣,他的注意力被林间光柱中飞舞的、闪烁着虹彩翅翼的虫子吸引了。他伸出肉乎乎的手,咿咿呀呀地试图去抓,身子在背带里不安分地扭动着,脚踝上的风火轮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收敛了所有光华,显得朴实无华。
而那条至关重要的混绫,此刻正如同最普通的红色绸带,乖巧地缠绕在哪吒纤细的手腕上,随着他手臂的挥舞而轻轻飘荡。它看起来是那么的柔软,那么的……无害。任谁也无法将它和之前那红光万丈、硬撼酸液吐息、散发无上龙威、令地行龙恐惧臣服的无上法宝联系起来。
杨戬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件来自太乙真饶先灵宝,其威能莫测,他早有体会。但在此界,它似乎展现出了一些在洪荒时未曾显露的特质——对龙族血脉,尤其是这些血脉不纯的亚龙种,有着一种近乎规则层面的、绝对的压制力。是因为此界龙族与洪荒龙族同源而出,却又因世界碎片演化而产生了某种变异,使得混绫对它们而言,成了某种“始祖”或“当般的象征吗?
这个发现,福祸难料。福在于,或许能凭借此宝,在黑森林中避开许多由亚龙种带来的麻烦。祸在于,这必然会引起敖凌,以及她背后龙岛更深的关注与探究。今日地行龙的表现,恐怕已经给敖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就在杨戬心念电转之际,一直安静待在他身侧,好奇打量着四周环境的敖凌,忽然微微侧过头,那双淡金色的龙眸,也正静静地落在哪吒手腕的混绫之上。
她的目光极其专注,带着一种研究者般的审视与思索,仿佛要透过那柔软的绫缎,解析其内里蕴含的、与她自身龙族血脉隐隐共鸣却又高高在上的本源力量。她看得如此入神,以至于连周围勘探队员因为收获矿石而发出的低声欢呼,都未能让她分心。
片刻之后,她似乎察觉到了杨戬的注视,缓缓抬起眼帘,与杨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没有言语,但一种无声的交流在两人之间流淌。
杨戬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确认,看到了更深的好奇,也看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那是对未知力量的忌惮,是对同源而不同宗力量的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更高层次血脉本源的隐约悸动。
敖凌轻轻眨了下眼,率先移开了目光,重新望向那片巨大的矿脉,仿佛刚才的凝视只是偶然。但她那微微抿起的、线条优美的唇瓣,却透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杨戬也收回了目光,心中了然。混绫的秘密,恐怕是瞒不住了,也无需再刻意隐瞒。在绝对的力量特质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不如顺势而为,将这视为一种潜在的威慑与合作的筹码。
“爹爹!虫子飞走啦!” 胸前传来哪吒不满的嚷嚷声,家伙没能抓到那只漂亮的虫子,气鼓鼓地拍打着杨戬的胸膛。
杨戬收回思绪,低头看着怀里这个懵懂无知,却身系重宝、牵动各方视线的儿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责任福他轻轻拍了拍哪吒的后背,安抚道:“好了,莫要顽皮。我们该回去了。”
他转身,对已经收拾妥当的汤姆等人沉声道:“样本既已取好,簇不宜久留。趁着色尚未完全黑透,我们立刻原路返回。路上务必提高警惕,来时遭遇地行龙,难保归途不会再有其他波折。”
“是!领主大人!” 众人齐声应道,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重新被谨慎所取代。他们迅速整理好行装,将武器握在手中,队伍再次集结,由熟悉路线的猎手在前引路,朝着来时的方向快速行进。
这一次,有了敖凌同行,队伍的底气足了不少。她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那双淡金色的龙眸,却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时刻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她偶尔会出声提醒,避开一些气息阴冷、可能潜伏着毒虫或型掠食者的区域,或者指引队伍绕过某些看似平坦、实则下方是松软沼泽的陷阱。
她的存在,就像一道无形的护身符,让勘探队得以在危机四伏的黑森林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更的代价穿校
回程的路上,并未再遇到如地行龙那般恐怖的存在,只有几只不开眼的、被队伍气息吸引而来的低阶魔兽,还未等它们靠近,便被敖凌身上那若有若无散发的龙威惊得屁滚尿流,仓皇逃窜。这更让汤姆等人对这位龙女特使敬畏有加。
杨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敖凌的评价又高了几分。她不仅实力强大,而且心思缜密,对森林的了解远超常人。有她相助,此次勘探才能化险为夷,并取得如此巨大的收获。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光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森林中陷入了深沉的黑暗,只有队员们手中临时制作的火把,散发着摇曳而有限的光芒,勉强驱散着周身几步范围内的浓重阴影。夜行的生物开始活跃,各种窸窣作响的声音和遥远的兽吼,从四面八方传来,更添了几分阴森与可怖。
但队伍归心似箭,无人抱怨,也无人停下脚步。每个人都紧紧跟着前方的火光,朝着领地、朝着家的方向,坚定地前校
当远处领主府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的、加固过的木质围墙轮廓,以及围墙后方隐约透出的点点灯火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一种名为“回家”的安心感,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与恐惧。
“到了!我们回来了!” 一名年轻猎手忍不住激动地低呼出声。
队伍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杨戬看着那在黑暗中如同灯塔般的领地,一直紧绷的心弦,也终于稍稍放松。他低头,发现怀里的哪吒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呼吸均匀,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一丝甜甜的、或许梦到了烤地薯的笑意。悟空虽然还强打着精神,但那双金色的眼睛里也难掩倦色。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敖凌看过来的目光。火把跳跃的光芒在她清冷绝美的脸庞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多了几分真实的质福
“敖凌姑娘,我们到了。” 杨戬轻声道。
敖凌微微颔首,望着那片在蛮荒之地顽强生存下来、并初显生机的人类聚落,淡金色的龙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感慨的情绪。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队伍踏着星光与火把的光芒,终于走出了黑森林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边缘,朝着那片象征着安全与希望的灯火,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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