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内外,一片死寂,唯有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血液滴落在焦土上发出的、细微却惊心的“滴答”声。
孙悟空单膝跪地,金箍棒深深插入地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低垂着头,金色的毛发被血污和焦黑覆盖,每一次喘息都带动着胸膛那道狰狞伤口剧烈起伏,金色的血液汩汩涌出,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他感觉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欠奉,只有那深入骨髓的不屈意志,还在强撑着他不至于彻底昏迷。耳中嗡嗡作响,视野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不远处那个同样凄惨的暗红色身影。
卡尔队长的情况同样糟糕到了极点。他拄着那柄布满裂纹、枪尖消失的龙枪,勉强站立。左臂彻底废了,软软垂下,右臂虽然完好,但也布满了细密的伤口和焦痕。全身鳞片碎裂大半,暗红色的龙血几乎将他染成一个血人。【龙血狂暴】的状态正在迅速消退,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衰退,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剧痛反噬。他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孙悟空,充满了怨毒、惊骇,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无法理解,自己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为何还是没能彻底碾死这只猴子!那根铁棒最后爆发出的、定住他部分龙斗气的诡异力量,究竟是什么?!
“咳……咳咳……”卡尔猛地咳嗽起来,又喷出几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气息愈发萎靡。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结果了这只猴子,然后离开这里,否则一旦【龙血狂暴】的后遗症彻底爆发,他可能连站着都做不到。
他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龙斗气,哪怕只能凝聚起一丝,也足够给那奄奄一息的猴子最后一击。暗红色的微弱光芒在他右手指尖艰难地闪烁、明灭,如同风中残烛。
另一边,杨戬的状况同样不容乐观。他靠在半截焦黑的断墙下,双臂血肉模糊,胸口剧烈起伏,嘴角不断溢出血沫。刚才那场爆炸的冲击,即便有混绫拼死保护,也让他本就重赡躯体雪上加霜,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悟空危在旦夕!吒吒和敖凌也失去了战斗力!他是这里唯一还保持着清醒意识的人!
强烈的意志支撑着他,他强行压制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痛楚,努力睁大眼睛,残破的眉心眼传来一阵阵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但他依旧死死地、不顾一切地催动着它!
视野在模糊与清晰间剧烈闪烁,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但他不管不顾,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念,都聚焦在了深坑底部,那个正在试图凝聚最后力量的卡尔队长身上!
眼,虽残,却源自洪荒,源自那位执掌规、洞察幽冥的清源妙道真君!其本质,远非此界力量所能完全蒙蔽!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须,穿透了弥漫的能量尘埃,穿透了卡尔周身那紊乱不堪、却依旧带着龙族特有气息的能量场,艰难地探入其中!
杨戬的额头青筋暴起,鲜血从眉心那若隐若现的裂缝中渗出,顺着鼻梁滑落。他的身体因极致的痛苦和专注而微微颤抖,但他咬紧牙关,硬生生扛住了那股仿佛要将脑袋劈开的反噬!
他“看”到了!
在卡尔队长那因【龙血狂暴】消退而变得混乱、滞涩的龙力流转中,在那暗红色能量如同溃堤洪水般在其经脉内左冲右突、寻找宣泄口的混乱图景里,他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极其短暂,却真实存在的——“间隙”!
那是在卡尔强行压榨最后力量,试图将残存龙斗气汇聚向右手指尖的刹那,因其左臂彻底报废,导致身体左侧的龙力循环出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连卡尔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刹那空洞!其位置,就在他左侧腰腹下方三寸,一个并非主要能量节点,却连接着上下半身龙力流转的次要经络交汇处!
这个“间隙”出现的时间极短,可能只有百分之一息!而且极其隐蔽,被周身狂暴紊乱的能量乱流完美掩盖!
但对于杨戬而言,对于此刻命悬一线的战局而言,这百分之一息,就是唯一的生机!就是逆转乾坤的关键!
就在卡尔队长右手指尖那缕微弱的暗红光芒即将稳定,眼中杀机再次凝聚,准备向无法动弹的孙悟空发出最后一击的千钧一发之际——
“悟空!!!”
杨戬用尽胸腔内最后一丝气力,嘶声咆哮,那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战场上空!
“攻其丹田左侧三寸!!!”
这一声嘶吼,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喊出之后,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倒,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只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用最后的意念,传递出了一个清晰的坐标!
深坑底部,意识已然有些模糊的孙悟空,在听到杨戬那声嘶力竭的呐喊的瞬间,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爹的声音!
攻其丹田左侧三寸!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去理解为什么!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杨戬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那铭刻在战斗本能中的绝对执行,让他那近乎枯竭的身体,爆发出了一丝回光返照般的力量!
“嗬——!”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那双黯淡的金色眸子中,骤然爆射出最后一点璀璨的金光!
他松开了插入地面的金箍棒,身体借着松开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扑!这个动作牵动了他全身的伤口,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但他硬是凭借着那股意志撑住了!
他并没有去捡金箍棒,因为来不及!也没有凝聚任何能量,因为他已油尽灯枯!
他只是伸出了他那布满伤口、流淌着金色血液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凝聚了此刻他肉身所能调动的、最后的一丝纯粹的气力,如同世间最锋利的钻头,朝着近在咫尺的卡尔队长——那腰腹丹田左侧,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狠狠地——戳了过去!
这一戳,没有任何光华,没有任何声势,只有速度!快到了极致的速度!以及,那一点凝聚了孙悟空最后意志和不屈战魂的……锋芒!
卡尔队长正准备发出的最后一击,被杨戬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嘶吼打断,心神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而就是这一丝波动,让他对自身能量那本就因重伤和反噬而控制力大减的流转,出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在意迟滞。
而孙悟空那看似普通的一指,就在这个迟滞产生的、杨戬眼所窥见的那个“间隙”出现的、卡尔自身防御最为薄弱的百分之一息内——
到了!
“噗嗤!”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如同熟透果子被戳破的声音响起。
孙悟空那并拢的双指,精准无比地、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卡尔队长腰腹丹田左侧三寸,那个连接着上下半身龙力流转的、此刻正因为能量循环刹那中断而变得异常脆弱的……经络交汇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卡尔队长脸上那凝聚的杀意和即将得手的狞笑,瞬间僵住。他缓缓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腰腹侧方,那深入体内数寸的两根金色手指。
没有剧痛,没有鲜血狂飙。
但,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能量体系根基被破坏的恐怖感觉,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他全身!
“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
下一刻——
“轰!!!”
以他被刺中的那一点为中心,他体内那本就混乱不堪、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龙斗气,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彻底失去了控制,轰然爆发开来!
暗红色的龙斗气从他周身毛孔、从他七窍之中,不受控制地疯狂喷涌而出!他就像一个被扎破聊气球,原本勉强维持的气势瞬间一泻千里!
“不——!!!”
卡尔队长发出一声充满了极致惊恐和不甘的绝望嘶吼,整个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那柄布满裂纹的龙枪也“哐当”一声掉落在一旁。他双眼圆瞪,血红的眸子里充满了无法置信,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气息如同退潮般飞速消散,显然已是彻底失去了战斗力,甚至……性命垂危!
静!
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了这片废墟。
所有幸存者,无论是龙人战士还是民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深坑底部那戏剧性逆转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谁也没有想到,最终决定这场惨烈战斗胜负的,竟是那看似毫无力量、重伤垂死的杨戬领主,那一声石破惊的指点,以及那猴子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朴实无华的一戳!
敖凌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看着昏迷的杨戬,又看看深坑底部瘫倒的卡尔和同样力竭趴伏在地、不知生死的孙悟空,美眸之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与复杂。
眼……这就是洪荒仙神的力量吗?即便残破,即便主人孱弱,依旧能在绝境中,窥见那唯一的、决定生死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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