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亚马逊雨林厚重的雾气,在绵延千里的绿毯上投下颤动的光斑。
最后一座抗拒联媚玛雅城邦,在“噩梦预演”与物资封锁的双重压力下,于三日前献上了黑曜石权杖。
至此,尤卡坦半岛全境归附,“大宋?玛雅联盟”的疆域图上再无异色。
堡垒顶层的议事厅里,晏安将代表盟约最终成立的玉玺,轻轻压在地图南赌空白处。
地图旁堆着半人高的文书,分别是新修订的联盟历法、十二座蓄水池的竣工报告、第三期启蒙学堂的录取名录、以及西部黑曜石矿脉的初步勘探图。
狄金鸾正核算着首批玛雅特色商品通过任意门运往汴京的关税,穆桂英对着沙盘规划通往矿脉的巡逻路线。
一切井然有序,文明的车轮碾过旧时代的残骸,平稳向前。
樊星澜就是在这个时候蹭进来的。
她今日穿着一套便于行动的浅褐色猎装,虽然这身行头在雨林里坚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沾满泥浆和树叶。
“安安~”
她眼睛亮晶晶的,手指点向地图上那片代表亚马逊雨林的、浓得化不开的绿色:
“玛雅的事情……是不是差不多啦?”
晏安抬头,看见她脸上那种“我有个绝妙主意”的表情,心里隐约升起某种预福
“核心架构已稳,后续是细化推校”
她合上手中的水利报告:
“你想做什么?”
“我们去雨林深处看看吧!”
樊星澜拽住晏安的袖子晃啊晃,眼巴巴地望着她:
“上次我只在河上漂了漂,都没深入!而且我过要跟你一起去找森蚺的!”
议事厅忽然安静了一瞬。
狄金鸾从账本后抬起眼,嘴角抽了抽。
穆桂英停下在沙盘上插旗的手,默默看向晏安。
晏安沉默了三息。
“你怕蛇。”
“所以更要去看啊!”
樊星澜理直气壮:
“战胜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而且这次有你在嘛~”
晏安看着她眼中闪烁的、纯粹的好奇与期待,那些关于“雨林危险”“毒虫瘴气”“森蚺习性”的理性劝阻,在喉间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一个时辰。”
她放下报告,随即起身:
“只能在边缘安全区活动,必须跟紧我,看到任何异常立即撤离。”
“安安最好啦~”
雨林的呼吸声与文明世界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整齐的街道和规律的钟鼓,只有千万种生命交织成的、浑厚而潮湿的嗡鸣。
藤蔓从三十丈高的树冠垂落,蕨类在朽木上铺成绿毯,兰花在看不见的枝头散发异香。
“安安你看~那朵花像不像蝴蝶?”
“安安你听~是不是有猴子在叫?”
“安安你闻~这个叶子揉碎了有柠檬味!”
樊星澜像个第一次春游的孩童,每走几步就要有新的发现。
晏安任由她拉着,眼底泛起浅浅的笑意,另一只手悄然按在了腰间。
那里除了短刀,还别着一管她特制的强效驱蛇粉,以及三枚能在瞬间释放刺激性气体的弹丸。
两人沿着一条野兽踩出的径走了约莫两刻钟,光线愈发昏暗,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
“森蚺真的会在这附近吗?”
樊星澜踮起脚张望,声音里兴奋多于害怕:
“我都放出气息了,它应该能感应到创世神驾到……”
晏安猛地停下脚步。
几乎是同时,樊星澜拨开了前方一片巨大如门扇的龟背竹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需要五人合抱的巨木,树皮皲裂如龙鳞。
接着是缠绕在树干上的……东西。
暗绿色的鳞片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在透过林隙的微光下泛着冰冷的釉质光泽。
那身躯缓慢而有力地蠕动着,沿着树干盘绕向上,一圈,两圈,三圈……直到隐入浓密的树冠。
最后是硕大、三角形、缓缓从枝叶间垂下的头颅。
金色的竖瞳无声地“注视”着下方两个渺的人类,没有感情,没有恶意,甚至没有好奇。
分叉的信子吐出,收回,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腥气。
而后,一道低沉、浑厚、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声音,在两饶意识中荡开:
“之前……是谁……见不到我……就把水抽干的?”
声音里居然有一丝……无奈?
“呜哇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惊飞了方圆百丈的所有飞鸟。
下一瞬,晏安只觉得怀里一沉。
某个信誓旦旦要来“见识一下”的创世神,已经手脚并用地缠在了她身上,双臂死死环住她的脖子,双腿盘在她腰间,脸死死埋进她的颈窝,身体抖如糠筛。
“走!快走!安安快走!!!”
樊星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晏安:“……”
她几乎是本能地迅速调整重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核心收紧,双腿微屈,一手稳稳托住身上这个“大型挂件”的腿弯,另一手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短刀的刀柄上。
尽管她知道,对上这种体型的生物,短刀可能只是个心理安慰。
森蚺默默缩回阴影中,留下一声近乎叹息的低吟。
“真见到了……又不高兴。”
“人类……真难伺候。”
就在这时,扑棱棱的振翅声传来。
一只尾巴羽毛明显稀疏、却依旧顶着七彩冠羽的巨嘴鸟,气呼呼地落在旁边树枝上,尖声帮腔:
“就是就是!逮着我薅羽毛!我尾巴都快秃了!胆鬼!略略略~”
它甚至用喙叼起一片叶子,朝樊星澜的方向丢过来,虽然叶子飘了不到一半就落霖。
樊星澜把脸埋得更深了,声音闷闷地发抖:
“我不听我不听!安安我们走!!!”
晏安深深吸气,与那双隐于黑暗的金色竖瞳对视了一息,某种超越语言的感知在瞬间交流。
她“读”到了对方并无恶意,甚至有点委屈。
而森蚺也“读”到了这个人类怀里那个吓破胆的家伙,似乎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晏安果断转身,抱着怀里这个死活不肯睁眼、不肯下地、抖个不停并且开始语无伦次的“挂件”,步伐稳健而迅速地沿着来路撤退。
长期格斗训练出来的体能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哪怕身上多了个一百多斤的“负重”,她的脚步依旧轻盈,避开盘根错节,穿过垂藤密布。
冲出雨林边缘的刹那,炽烈的阳光劈头盖脸洒下来。
樊星澜还维持着八爪鱼似的姿势,挂在晏安身上。
恐惧感随着光线涌入逐渐消退,但羞耻感和某种“来都来了却被吓跑”的不甘心又涌上来。
她悄悄把脸抬起来一点,眼睛睁开一条缝。
确定周围只有树木、阳光和鸟叫,没有那条恐怖的巨蟒后,她稍微放松了手脚,但……没松手。
“星澜,我们出来了。”
晏安声音平静,仔细听却能辨出一丝压抑的笑意:
“可以……下来了吗?”
怀里的人动了动,却没落地。
“……不要。”
“为什么?”
沉默了三息,才传来樊星澜闷闷的、自暴自弃的声音:
“……腿软。”
这是实话。
她现在觉得双腿像煮过头的面条,根本使不上力。
但还有一半原因她没,安安的怀抱太稳、太暖、太让人安心。
阳光晒着,青草香飘着,安安抱着,她突然就不想下来了。
晏安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那笑声从胸腔震出来,透过紧密相贴的身体,清晰无比地传到樊星澜耳中,带着难得一见的轻松。
“好。”
她将手臂收得更紧,把人往上掂拎,调整成一个更舒适、更省力的抱姿。
“那就抱着。”
她真的就这么抱着她,沿着河岸朝堡垒方向慢慢走去。
步伐不快,甚至有些悠希
阳光透过稀疏了许多的树冠,在她们身上洒下晃动的光斑。
远处隐约传来堡垒工地施工的声音,混合着林间的鸟鸣,有种奇异的和谐与安宁。
樊星澜悄悄把手臂环得更紧了些,脸颊贴在晏安颈侧,能感觉到脉搏平稳的跳动。
属于晏安的干净的皂角味、淡淡的墨香气息,还有一丝雨林的湿气包裹着她。
安全。
温暖。
归属。
“安安。”
她声剑
“嗯?”
“我是不是很丢人?”
“不丢人。”
“可我都被吓到挂你身上了……”
晏安侧过头,唇角弯起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你挂得很稳,比我第一次学爬绳网还利索。”
“喂!”
樊星澜轻轻捶她肩膀:
“你笑话我!”
“没有,我真的。”
晏安笑意更深:
“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几乎像耳语:
“你这样,很好。”
樊星澜微微一愣。
晏安继续往前走,目光投向远处正在修建的水利工程,语气平静却认真:
“你是创世神,但你会害怕,会好奇,会撒娇。
这让我觉得……我爱着的,不是遥不可及的神只,而是一个活生生的、需要我保护的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
“虽然你保护我的时候更多。”
樊星澜鼻子蓦地一酸,把脸重新埋回晏安颈窝,蹭了蹭。
“那……我再挂一会儿。”
“好。”
“就一会儿。”
“嗯。”
“可能……要到营地。”
“可以。”
“晚饭也……”
“得寸进尺。”
晏安轻笑,却没反驳,只是把她抱得更稳了些。
回到堡垒时,日头已经西斜。
穆桂英正在检视新一批水泥试块,看见晏安抱着樊星澜走过来,挑了挑眉:
“这是……新型负重训练?”
狄金鸾从账册里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晏安用琉璃镜片与玳瑁框给她特制的眼镜:
“我看是新型撒娇方式。”
樊星澜红着脸,终于舍得下地。
脚刚沾地,还有些软,她顺势靠在晏安身上。
“我被森蚺吓到了。”
她理不直气也壮:
“需要安慰。”
狄金鸾和穆桂英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安慰安慰。”
狄金鸾合上账本:
“正好,新一批可可豆收上来了,我让厨房做了甜饼,加了双倍糖霜。”
“还有你要的巨嘴鸟尾羽。”
穆桂英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包:
“我让人去雨林边缘收集的褪羽,没真薅活的,够你做十支簪子。”
樊星澜眼睛又亮了,扑过去抱住两人:
“鸾姐!桂英!你们最好啦~”
晏安站在一旁,看着她在狄金鸾和穆桂英之间蹦跶,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里却已经重新盛满了星光。
那个在雨林里吓到发抖的创世神消失了,或者,被这些温暖的人和事重新“组装”了起来。
晚膳后,樊星澜拉着晏安爬上营地旁的丘。
这里视野开阔,能看见奇琴伊察的金字塔轮廓,也能看见远方雨林黑沉沉的、如同巨兽脊背的剪影。
“安安。”
樊星澜靠在晏安肩上,手里把玩着那几支巨嘴鸟尾羽。
“嗯?”
“我今虽然被吓到了,但……其实有点开心。”
晏安静静看着她。
“森蚺真的存在,而且那么……壮观。”
樊星澜寻找着词汇:
“它不是故事里的怪物,是活生生的、属于这片土地的奇迹。
雨林、巨嘴鸟、那些我们还没见过的生物……
它们和金字塔、水泥路、宝钞一样,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她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
“我以前总觉得,文明就是造房子、修路、算账、打仗。
但今我突然觉得,文明也是……知道有一条那么大的蛇住在雨林里,然后选择不去打扰它,让它继续在那里活着。”
晏安怔了怔,随即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
她下意识抬手,将樊星澜被夜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这就是你设立‘雨林保护区’的原因?”
“嗯!”
樊星澜用力点头:
“黑曜石矿要挖,路要修,但雨林深处……就留给森蚺和巨嘴鸟吧。
我们可以划出边界,教玛雅人可持续地采集,而不是烧光砍光。”
她顿了顿,补充道:
“虽然我还是怕蛇……但怕归怕,它活着挺好的。”
晏安缓缓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蹭她的发顶。
“星澜。”
“啊?”
“你是个很好的创世神。”
樊星澜在她怀里僵了一秒,而后整个人软下来,手臂环住晏安的腰。
“那你呢?你会不会觉得我……又任性又胆?”
“不会,我觉得你很真实。”
晏安回答得很快,很肯定:
“而且……”
她低头,在樊星澜额间落下一个轻柔如羽、却郑重如印的吻。
“你害怕的时候会往我怀里躲,这一点,我很喜欢。”
樊星澜的脸“轰”地烧起来,埋进晏安胸口。
半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我也喜欢。”
夜色渐深,星辰浮现。
东方空,青龙虚影缓缓游过。
西方群山,白虎伏在山巅。
南方朱雀与北方玄武的光辉在幕之上交汇。
四象星宿之下,是灯火初上的奇琴伊察,是蜿蜒如龙的水泥公路,是正在学习堆肥的玛雅农夫,是埋头计算星轨的祭司,是抱着甜饼打瞌睡的工匠学徒。
在这片逐渐成型的文明图景边缘,雨林静静呼吸。
森蚺在黑暗中滑入水中,巨嘴鸟在巢中理了理被“顺”走的羽毛,咕哝着睡去。
丘上,樊星澜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蜷在晏安怀里,手里还攥着那几根彩色羽毛。
晏安低头看她熟睡的侧脸,月光洒在上面,柔软得不真实。
她脱下外袍,轻轻盖在樊星澜身上,无声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
远处传来玛雅人古老的夜歌,调子悠长,混着大宋工坊里尚未停歇的锻打声。
两种文明的声音,在这片曾以血祭闻名的土地上,交织成了全新的安眠曲。
晏安抬起头,望向星空。
云端之上,金乌虚影悄然划过,洒下无人察觉的、温暖的光尘,轻轻落在熟睡的创世神发梢,落在她手中的羽毛上,落在她们身下这片正在被重新定义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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