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浸透了水的布,傅玖瑶站在门后,指尖还搭在铜盒边缘。门外三声轻叩刚落,青竹的声音便贴着门缝钻进来:“姐,西角门放行了个挑担老头,是送蜜饯的。咱们查过,城里那家铺子最近根本没供货。”
她没应声,只将铜盒往袖中一收,转身走向书案。烛火映在桌面,照出一张尚未写完的府规草案,末尾添的那行字墨迹已干“凡涉外来联络,须经主院双签方可通斜。
“记下他走的方向,别惊动。”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从今日起,所有外来货品先扣半个时辰,查验后再分发。”
青竹应了一声,脚步远去。
傅玖瑶坐在灯下,没有立刻动作。她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有人在试她的底线,也在试探她的反应速度。而她要做的,不是堵住一个口子,而是看清水流从哪里来。
次日清晨,她照例去了厨房巡查。青竹正在清点新到的米粮,见她进来,低头行礼。傅玖瑶扫了一眼灶台边的食盒,都是密封加盖的,封条完整。
“昨夜各院饭菜都按时送了吗?”
“回姐,都送了。只是……二姐那边,原定的厮病了,换了个人去。”
傅玖瑶抬眼:“换的谁?”
“是东院调来的李顺,跟了您三年的老实人。”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但午后回到房中,她把青竹叫来,只了一句:“以后送饭的人,必须是我亲自点过名的。二姐院里那个李顺,今晚开始换掉。”
青竹明白她的意思,低声应下。
傍晚时分,傅明珠坐在绣房里,手里捏着一根银针,一下一下扎进帕子上的绣线里。她本在绣一对鸳鸯,可针脚歪斜,血丝都渗了出来,染红了半片翅膀。
她盯着那抹红看了许久,忽然冷笑一声,将整块帕子揉成一团扔进角落。
“她真当自己稳了?”她对着空荡的屋子话,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夺我母亲权位,断我家供奉,如今连个送饭的都要插手……她以为我是死人?”
她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最后停在妆台前。铜镜里的脸苍白瘦削,眼底泛青,可那双眼却亮得吓人。
“我不跟她争眼下这一寸地,我要她将来跪着求我都来不及。”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叠好的素帕,里面裹着几张银票。她数了数,一共三百两,是她偷偷攒下的私房钱,连贴身丫鬟都不知。
“去。”她唤来心腹侍女,“趁着还没黑,从后角门出去,找那个卖花的老妪。东西交给她,一句话别多。”
丫鬟犹豫了一下:“姐,这……要是被查到……”
“查?”傅明珠冷笑,“她现在忙着立规矩,哪有空管我这点事?快去。”
丫鬟咬了咬唇,接过帕子,低头退了出去。
这一切,都被蹲在假山后头的青竹看在眼里。
她没追,也没拦,只等那丫鬟走出一段路,才悄然起身,远远缀着。她看见那丫鬟在后角门附近停下,果然有个佝偻着背的老妪挑着花篮走近。
青竹记下了老妪的脸,也记下了她离开的方向。
当晚,她回到主院,将所见一五一十禀报。
傅玖瑶听完,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翻开人事簿,在“傅明珠院”一页上,用朱笔圈出两个名字:一个是送饭的厮,一个是常去浆洗房取衣物的粗使丫鬟。
“这两个,盯紧些。”她,“尤其是那个浆洗婆子,最近是不是总在黄昏时进出?”
“是。”青竹点头,“她每次去都带个旧包袱,回来就空了。奴婢怀疑,她在帮人传东西。”
“那就换人。”傅玖瑶合上簿子,“明日起,所有衣物统一由新厨房旁的偏房收拣,专惹记、专人送还。她若再来,就不必劳烦。”
青竹迟疑:“她若闹呢?”
“闹?”傅玖瑶淡淡道,“她现在连母亲都被关着,还能怎么闹?只要她不动官面上的人,我就当她是孩子赌气。”
但她心里清楚,这不是赌气。
这是反击的开始。
第三日夜里,风有些凉。
傅玖瑶锁好门窗,从枕下取出那只巧铜海她指尖轻按盒底花纹,一道微光闪过,人已踏入一方静室。
四壁洁白,中央摆着一架奇特仪器,形似放大镜与罗盘结合之物。她没开机关,而是走到墙边柜子前,打开最深处的抽屉,取出一只玉匣。
她掀开一角,凝视那半枚暗印。
蛇形纹路,扭曲如结,隐约是个“萧”字变体。
她盯着看了很久,忽然想起什么,母亲临终前,曾被人是“命格冲煞”,需避道士做法驱邪。那时来的,是不是就是清虚观的人?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冷。
她转身走到实验台前,拉开药典残卷,翻到“迷神散”一页。这药不致命,却能让人神志恍惚,出平日绝不会吐露的话。
她提笔写下所需药材:白附子、南星、钩藤、石菖蒲……
写到一半,她顿了顿,又在旁边加了一句备注:“若用于长期潜伏者,剂量减半,配以蜂蜜调和,易掩苦味。”
她知道,接下来要对付的,不是蠢人,也不是莽夫。
是藏在暗处、一心要翻盘的人。
她合上药典,将清单收进袖郑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轻微响动,像是窗纸被风吹动。
她没回头,只低声问:“谁?”
“是我。”青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姐,刚收到消息,那个卖花老妪今早又来了,这次没带花,只在二姐院外站了片刻,就被赶走了。”
傅玖瑶眉心微蹙:“她手里拿什么?”
“空的。但奴婢注意到,她走的时候,袖口鼓了一下,像是塞了东西。”
“信。”傅玖瑶轻声道,“她是在等回音。”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
“继续盯着。别让她发现你在看她。另外,查查那个老妪住在哪条街,靠什么营生,有没有家人。”
青竹点头:“要不要……截下来?”
“不。”傅玖瑶摇头,“现在动手,只会让她换个法子。我要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背后有没有人撑腰。”
青竹退下后,她重新回到静室,站在实验台前,久久未动。
傅明珠以为自己藏得好,可她忘了,越是失势的人,越容易露出破绽。而她现在的每一步,都在被人看着,记着,等着。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实验台边缘。
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底气。
不是权势,不是出身,而是这个没人知道的空间,这些能改变认知的药物,这份能反制一切的准备。
她不怕有人动她。
她只怕,没人敢动。
深夜,傅明珠坐在灯下,手里攥着一张刚收到的纸条。她展开看了又看,嘴角慢慢扬起。
“有了。”她低声笑,“总算有人肯听我话了。”
她把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一点点烧成灰烬,落在瓷碟里。
她不知道的是,窗外屋檐上,一片落叶正卡在排水槽口,挡住了雨水的去向。
水积在瓦片之间,慢慢漫过边缘,滴落在下方一块松动的青砖上。
砖面裂开一道细缝,水渗进去,泥土微微塌陷。
一只蚂蚁正拖着半粒米走过那里,突然脚下一滑,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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