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玖瑶的手指还停在木匣的锁扣上，厅内没人话。炭火在铜炉里烧得正旺，热气往上涌，却压不住这满屋的冷意。
她慢慢收回手，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刘嫂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几个仆妇眼神闪躲，不敢和她对视。傅明珠跪在地上，肩膀微微发抖，脸上泪痕未干，嘴里还在低声念着什么。
傅志明坐在主位，脸色沉得像要下雨。他盯着傅玖瑶，声音低沉：“你有证据，现在可以拿出来了。”
傅玖瑶点头。她双手捧起木匣，轻轻打开。里面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叠整整齐齐的纸页，每一页都用细绳穿好，封了边。
她取出第一份材料，举起来让所有人都能看见。“这是二妹写给城南官陈文昭的密信副本。”她，“一共三封，全都加盖帘铺与驿馆的印鉴，证明传递过程真实无误。”
有人忍不住抬头看。傅明珠猛地一颤，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傅玖瑶继续：“第一封写于十五夜，内容是‘事成后许为正妻’。第二封写于十七日，写着‘散布私会流言，务必逼其失宠’。第三封更直白——‘让她身败名裂，我才好上位’。”
她顿了顿，将信纸翻面，指着角落一处墨迹：“这是二妹惯用的松烟墨，和她日常书信中的落款完全一致。笔锋走势、下笔轻重，都有记录可查。”
傅志明伸手接过那几张纸，一张张翻看。他的手指渐渐收紧，纸页边缘被捏出了褶皱。
“荒唐！”他终于开口，声音发紧，“你是宰相之女，竟做出这等勾结外官、图谋家权的事？”
傅明珠猛地摇头：“不是我写的！是她伪造的！姐姐早就盯上我了，这些信全是假的！”
傅玖瑶没理她，又拿出第二份册子。“接下来是厨房刘嫂的证词。”她翻开第一页，念道，“五日前，收受银二两，于梅花酥中掺入苦粉，意图让我食欲减退、面色憔悴，坐实‘心虚体弱’的法。”
她抬眼看向刘嫂：“你当时收钱时，‘大姐最近太清闲，该让她病一场’。这话，是你亲口的吧？”
刘嫂脸色刷地变白，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她想开口，却被旁边一个婆子悄悄拉住了袖子。
傅玖瑶不等她回应，继续往下念：“两名杂役口供显示，他们曾在深夜看见王嬷嬷出府，在西角门交出一只绣囊，内藏写着‘傅玖瑶与外男幽会’的纸条。纸条后来出现在偏院墙根，被人‘偶然发现’。”
她从册子里抽出一张图，展开递给傅志明。“这是指纹比对结果。王嬷嬷右手拇指曾按在纸条折角处，痕迹清晰。空间实验室提取后还原，与她平日签领月例的手印完全吻合。”
傅志明看着那张图，眉头越皱越紧。他忽然问：“什么叫空间实验室？”
“是女儿私下研习医术时搭建的记录系统。”傅玖瑶答得平静，“所有数据都来自府内真实痕迹，无人协助，也无凭空捏造。”
傅志明没再追问。他把图放下，转向傅明珠：“你还有什么话？”
“我没有！”傅明珠突然尖叫起来，“都是她们串通好的！姐姐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就等着今毁我名声！”
傅玖瑶冷笑一声，取出最后一份文件。这张纸比前面的都大，摊开后是一幅完整的树状图，线条清晰，标注详细。
“这是谣言传播路径图。”她，“从第一条‘大姐夜会外寞开始，到后来‘庶妹遭陷害’‘嫡女克扣药膳’，每一句流言的首发者、扩散时间、经手人，全部标记得清清楚楚。”
她用手指点着图上的节点：“第一个传话的是厨房帮工李氏，她在十六日晚饭时对同桌三人起此事。第二，洗衣房赵婆子接话，添油加醋‘亲眼看见灯笼晃动’。再到后来，刘嫂在灶台边‘大姐精神恍惚，肯定心里有鬼’……一步步，全是从偏院往外散播。”
傅志明盯着那张图，呼吸变得沉重。他顺着线条一路看下去，最终停在最顶赌一个名字上——傅明珠。
“怎么会……”他喃喃道，“你是我的女儿，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明珠浑身发抖，眼泪不停地流下来。但她这次没哭诉，也没喊冤，只是死死咬着嘴唇，指甲抠进掌心。
傅玖瑶合上图，轻声：“父亲，我不是为了争权才揭发她。我是不想让真心待我的人被冤枉，也不想让府里的规矩变成任人玩弄的工具。”
厅内一片死寂。连炭火燃烧的声音都显得刺耳。
傅志明缓缓站起身，脸色铁青。他盯着傅明珠看了很久，终于抬手一挥：“来人！把参与造谣的下人全部拿下，即刻发卖！谁敢包庇，一同治罪！”
两名护院应声而入，径直走向刘嫂等人。刘嫂瘫软在地，被人架着胳膊拖了出去。其他几人也不敢反抗，低头跟着走了。
傅志明又指向傅明珠：“你……竟如此狠毒！为了夺权，不惜勾结外官，败坏家风，陷害亲姐！我傅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傅明珠终于崩溃，整个人乒在地，双手抓着地面，喉咙里发出呜咽声：“不是我……都是王嬷嬷出的主意……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
“你想过得好？”傅玖瑶冷冷看着她，“所以就要踩着别人上去？我生病时你送来的药汤里加了黄连，是补气；我主持中馈时你我苛待你，其实你每月多领半份月例；就连大夫开的方子，你也让人改过两次，只为装病博同情。”
她一步步走近，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地上：“你以为没人知道？可你忘了，每一份账本都有存根，每一次请脉都有记录，每一个进出厨房的人都要登记名字。”
傅明珠抬起头，满脸泪水混着灰尘，眼神涣散。“那你为什么现在才？为什么之前不？”
“因为我给你机会。”傅玖瑶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从你第一次在我饭菜里动手脚开始，我就知道了。我一直没采取行动，我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结果你越走越远，连父亲都骗。”
傅明珠张了张嘴，一句话也不出。
傅志明跌坐回椅子上，手扶着额头，声音疲惫：“关她禁闭，搬去西跨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房门半步。王嬷嬷……押送官衙，交由刑部处置。”
两名仆妇上前，架起傅明珠就要走。她挣扎了一下，忽然回头看向傅玖瑶，眼里全是恨意：“你赢了……可你也别得意太久。”
傅玖瑶没回避她的目光，只淡淡了一句：“做错事的人，不该恨揭露真相的人。”
傅明珠被拖了出去。她的哭声渐渐远了，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厅内重新安静下来。傅志明看着傅玖瑶，眼神复杂。“你手里那些证据……真是你自己查出来的？”
“是。”傅玖瑶点头，“每一条都有据可依，每一份证词都经得起质问。”
傅志明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这些年只顾朝政，忽略了家里的是非。我以为你们姐妹能互相扶持……没想到……”
他不下去了。
傅玖瑶低头看着空聊木匣，轻声：“我不需要她扶持。我只需要一个公道。”
傅志明没再话。他挥了挥手，示意散会。
众人陆续退下。脚步声渐远，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站着。
铜炉里的炭火噼啪响了一声，火星跳出来，落在地上，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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