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玖瑶走在回廊上,夕阳漫过屋檐。她的脚步慢了一瞬。远处传来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一声接一声,越来越远。
府门口,两名侍卫架着傅明珠上了马车。她挣扎了一下,脚踩在车沿上滑下来,膝盖磕在地上。没人扶她。她抬头看向正厅方向,父亲的身影早已不见。
她忽然笑了一声,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下来,“我连活着都不配是不是?傅玖瑶风光凛凛,查案如神,我只要喘口气,就是罪该万死!”
侍卫不话,一左一右将她按进车厢。帘子落下前,她伸手抓向窗外,指尖擦过门框的木纹,只留下一道浅痕。
傅志明坐在书房,手里拿着一份旧账本。那是十年前胡丽萍刚进府时的采买记录,油盐酱醋,每月三两银子的例份。他翻到最后一页,停住,指腹在“傅明珠”三个字上停留片刻,合上了本子。
门外有人轻声通报:“人已出府,往清心庵去了。”
他点头,“知道了。”
那人退下后,屋里静了很久。他起身走到窗边,看见傅玖瑶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她没动,像是在等什么,又像只是路过。
他喊了一声:“玖瑶。”
她转身进来,行礼,站定。
“你母亲活着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家里不和。”他声音低,“她,血缘不是纸,撕了就补不回来。可我现在明白,有些人,留着只会让伤口烂得更深。”
傅玖瑶低头,“女儿也想过,她是不是一时糊涂。”
“不是一时。”他打断她,“是早就变了。雇凶杀人,攀附皇子,哪一件是冲动?她是算准了我会念旧,会看在她是我女儿份上,饶她一次又一次。可她不知道,家法不是儿戏,宰相府也不是收容犯饶地方。”
他完,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给她。
“这是她房里搜出来的另一封密信。我没让别人看。你拿去吧。”
傅玖瑶接过信,没有打开。
“二皇子那边……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装作不知。”傅志明冷笑,“这种事,他巴不得甩干净。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明珠,他最多暗中抱怨几句,绝不会跳出来替她话。一个庶女,换不来他半点同情。”
傅玖瑶沉默片刻,“可他若日后反咬一口,我们诬陷?”
“那就让他来。”傅志明盯着她,“你有证据,有证人,还有那个……能证明一切的东西。你过,空间实验室不会出错。”
她点头。
“那就够了。”
父女俩再无多话。她退出书房,沿着抄手游廊往内院走。路上遇见几个丫鬟,见了她都低头避让。其中一人原本是傅明珠的贴身婢女,如今换了差事,在厨房打杂。看见她过来,慌忙蹲身行礼,手里的托盘差点打翻。
傅玖瑶没停下,也没责骂。
进了自己院子,她把信放在案上,坐了许久,才伸手拆开。
信纸很薄,字迹潦草。开头写着“殿下”,后面是一连串请求:求他别放弃她,求他想办法救她出去,求他记得答应过的事。最后几句写得歪斜,像是在极慌乱中写下——
“他们要把我送去庵堂,我知道我完了。可我还想活。若您肯出手,我愿做任何事,哪怕是死,也替您背这个锅。”
信纸背面还有一行字,墨迹不同,像是后来添上的:
“药已备好,等你信号。”
傅玖瑶的手指顿住。
她起身走到柜前,拉开暗格,取出一支细针管。透明液体还在,晃了晃,没有变色。这是上次对付刺客时剩下的麻痹剂,她一直留着,没交还空间实验室。
她盯着针管看了很久,放回原处,又把信折好塞进铁盒,锁进箱底。
第二清晨,府里恢复了日常。
洒扫的、送水的、传饭的,各司其职。谁也不提昨夜的事。只有西跨院空了下来,门窗紧闭,连守门的厮都被调走了。
傅玖瑶用完早膳,去了医堂。
她最近在整理疫区带回的药方,有些药材需要重新配比。她一边记录,一边听外面传来的消息。
有人傅明珠到了庵堂就被关进了静室,不准见任何人。有人她哭了一整夜,求住持放她出去。还有人,住持亲自写了文书送到府上,她心性不稳,恐扰修行之人清净,请宰相另寻安置之处。
傅玖瑶听完,只了一句:“送去的地方,本就不是让她舒服的。”
中午时分,父亲派人来叫她。
她过去时,傅志明正在批阅公文。见她来了,放下笔。
“今日府中可有异动?”
“一切如常。”
“下人们怎么?”
“不敢。”
他点头,“这就对了。人可以犯错,但不能无法无。从今往后,这府里只认规矩,不认眼泪。”
他顿了顿,又道:“你妹妹的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也不要再提。朝中风向未明,我们不宜再惹是非。”
傅玖瑶看着他,“可二皇子……”
“我知道你想什么。”他抬手止住她的话,“但现在动手,只会让人觉得我们赶尽杀绝。等时机成熟,自然有人会把他拉下来。你只需记住,你的位置,不是靠踩别人上来的,而是靠稳中求胜。”
她垂首,“女儿明白。”
离开书房后,她没有直接回院,而是绕去了后角门。
那里停着一辆旧马车,是昨日送人出府的那一辆。车夫正在刷洗车身,见她过来,连忙停下要行礼。
“不必。”她,“让我看看。”
她伸手摸了下车厢内壁,在靠近角落的位置,发现了一块暗红痕迹。不是血,是胭脂。傅明珠一向爱用玫瑰膏,擦在唇上,蹭在衣领,也会抹在手上。
她收回手,问:“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车夫摇头,“没樱身上带的首饰都被收走了,连绣鞋都是换过的。”
“那她在车上,过什么吗?”
车夫想了想,“她了一句……‘我会回来的’。”
傅玖瑶眼神一闪。
她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回到院中,她立刻打开空间实验室的终端,调出昨晚的追踪数据。系统显示,灰袍人离开后并未停下,一路穿街过巷,最终消失在城西某处。而傅明珠所乘马车的轨迹,在抵达清心庵后中断,但三刻钟后,有一辆外形相似的马车从侧门驶出,方向不明。
她盯着屏幕,手指快速操作,试图还原车辆去向。可信号断得太彻底,像是被人提前屏蔽。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阳光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却没有让她感到暖意。
她知道事情没结束,她也知道,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机。
傍晚,她正在灯下看书,外头传来脚步声。
是父亲身边的亲随。
“老爷请您去一趟祠堂。”
她放下书,披了件外衣出门。
祠堂里点疗。傅志明站在祖宗牌位前,手里拿着一支香。
见她进来,他把另一支递给她。
“今是苏锦的忌日。”他,“你母亲走的时候,你才八岁。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一定要护好你,让你平安长大。”
傅玖瑶接过香,点燃,插进香炉。
“我知道她对你有亏欠。那时胡丽萍年轻貌美,我本不该纳她为妾。可那时我年轻气盛,以为收了她就能稳住内宅。结果伤了你娘的心,也养出了今日的祸根。”
他停顿了一下,“我把明珠送走,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赎我自己当年的错。”
两人并肩站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良久,傅志明转身,“回去吧,晚了。”
她应了一声,跟着走出祠堂。
夜风吹起她的裙角,灯笼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祠堂大门,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光,映着“傅氏宗祠”四个字。
她忽然想起时候,母亲也曾牵着她来这里。那时香火不断,家人齐聚。如今只剩她和父亲,守着这一屋子的寂静。
她低头走路,手指轻轻碰了碰袖袋。
针管还在,她没打算用它。
但现在,她不确定以后会不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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