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铜壶滴漏声断断续续。傅玖瑶坐在床边,手指按在褥子下的金属板上,墙上光屏一闪而过,显示五皇子的马车刚穿过宫城东侧门,信号彻底消失。
她松开手,将金属板重新藏好,起身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的脸,眼底有些发青,但神情平静。她取出发簪,将散落的碎发别好,换了一件素色外衣,又用帕子沾了温水擦了脸。
这一夜她没合眼。
绿枝进来时端着一碗热粥,轻声:“姐,您熬了一宿,喝点东西吧。”
傅玖瑶接过碗,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五皇子的人走了?”
“早走了,马车走的时候还没亮。”绿枝低声道,“可……他们临走前留了话,殿下明日会亲自登门拜访,要当面致谢。”
傅玖瑶知道这一迟早会来。
昨夜那批药材送来后,五皇子的人留下一句话——请她入宫为贵人诊脉。这话听着恭敬,实则越过了礼数边界。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从未在宫中行过医,怎会突然被点名召见?分明是借医术之名,拉她入局。
她不会真到以为这份“好意”没有代价。
第二日清晨,宰相府正厅外传来通报声。
“五皇子驾到!”
傅志明已在厅中等候。他昨夜也得了消息,虽未多问,但神色凝重。听见通报,他整了整官服,走出门外迎客。
傅玖瑶没有立刻露面。
她在偏厅坐着,手里捧着一本《本草纲目》,书页翻到“人参”条目,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耳边传来脚步声、寒暄声,还有五皇子那熟悉却不带温度的声音。
“傅相不必多礼,本王今日前来,只为一事——亲谢令嫒。”
傅志明笑着引路:“殿下言重了,女不过略通医理,何敢当此大礼。”
两人步入正厅,傅玖瑶这才起身,由丫鬟引着从侧门进入,在父亲下首站定。
五皇子萧辰穿着月白常服,腰间佩玉无纹,面容清俊,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沉稳。他转头看向傅玖瑶,目光停留片刻,嘴角微扬。
“傅姑娘,别来无恙。”
傅玖瑶低头行礼:“妾身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萧辰抬手示意她起身,“本王听闻你近日操劳过度,特地带了些补药过来,望你保重身子。昨日送来的那些,只是心意,今日才是正礼。”
他一挥手,随从抬进两个红木匣子,打开后全是成株的老参、雪莲、灵芝,皆是御用药库才有的珍品。
傅志明连忙道:“殿下厚赐,老臣不敢当。”
萧辰却看着傅玖瑶:“这些东西,只有懂它的人才能用好。傅姑娘精通药性,若能收下,才是物尽其用。”
傅玖瑶垂着眼,声音平稳:“殿下抬爱,妾身心领。只是这些贵重之物,恐难承受,还需禀明父亲,不敢擅收。”
萧辰轻笑一声:“你还是这般谨慎。”
他往前一步,语气诚恳:“可本王今日来,并非只为送礼。而是想与你几句实话。”
厅内安静下来。
傅志明不动声色地看了女儿一眼,缓缓徒一旁坐下。
萧辰继续道:“朝局动荡,父皇养病多日,诸事停滞。三皇子结党营私,四皇子暗中蓄势,萧逸虽被禁足,余党仍在。如今朝廷急需清明之人,辅政安民。”
他顿了顿,直视傅玖瑶:“而你,有才学,有手段,更有胆识。若肯相助,将来必不负你。”
这话落地,如石投湖心。
傅玖瑶依旧低着头,指尖轻轻捏住袖口边缘。
她听得懂这话里的分量。
不是邀请,是招揽。
不是合作,是结盟。
一旦应下,她便不再是宰相府的闺秀,而是卷入夺嫡之争的棋手。
她缓缓抬头,语气恭敬却不软弱:“殿下所言,妾身受宠若惊。只是女子居于内宅,平日所学不过是调理药膳、照看家人,如何敢妄议朝政?更遑论参与储位之事。”
萧辰眉头微动:“你何必自谦?慈云庵一事,北境流放令下达得干净利落,傅明珠再无翻身之力。这背后若无你的筹谋,可能如此周全?”
傅玖瑶神色不变:“那是父亲决断英明,家门内务,自有家法处置,与妾身无关。”
“是吗?”萧辰笑了下,“那你可知道,南巷药铺掌柜昨夜连夜搬离京城?他铺子里的账本,有一半记录的是替人代购毒引之物。而那条线,直通三皇子门客。”
傅玖瑶心头一紧。
她查过那个药铺,但还没来得及动手,人就跑了。
萧辰这是在告诉她——他也盯着那里,而且动作更快。
“殿下消息灵通,令人佩服。”她语气淡淡,“可这依旧与我无关。我只知守本分,不越界。”
萧辰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换了语气:“傅姑娘,我不逼你现在答复。你可以想,可以查,可以等。但我只想告诉你一句——有些人,表面亲近,实则想把你推下深渊;而有些人,看似疏远,却愿与你共担风雨。”
他转身走向门口,临走前留下一句话:“等你想清楚了,随时可派人来找我。我不急。”
马车驶出府门时,傅玖瑶站在回廊尽头,看着那抹月白色身影消失在街角。
绿枝快步走来:“姐,您真的要拒绝他吗?他可是皇子……”
傅玖瑶没回答。
她回到书房,关上门,从柜中取出晶片插入接口。空间实验室启动,屏幕上跳出数据流。
她调出五皇子近三日行程:
——昨日午时,入宫两次,均前往皇帝寝殿所在区域;
——前日傍晚,与户部侍郎李崇安密谈半个时辰;
——今晨,其护卫曾出现在太医署后巷,停留约一刻钟;
——三日前,曾召见一名民间医师,对方擅长“慢性虚损症”诊治。
她眯起眼。
慢性虚损症……正是皇帝近年常提的病症。
她又调出南巷药铺的地图标记,发现五皇子的护卫曾在附近一家茶楼停留,而那家茶楼的老板,正是李崇安的远亲。
线索串起来了。
五皇子不是想拉她合作。
他是想借她的名声和医术,打造一个“重贤用能、体察民生”的形象。一旦皇帝病重,他便可顺势提出监国,甚至逼宫夺权。
而她,就是那块最合适的招牌。
清誉在身,医术出众,又是宰相之女,立场看似中立。若她公开支持他,百官之中必有人动摇。
她冷笑一声,关闭界面。
这不是合作,是利用。
她走到桌前,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名字:五皇子、李崇安、太医署张院牛
每个名字下面画一条横线。
第一个名字下,她写:“**试探**”。
第二个名字下,写:“**勾连**”。
第三个名字下,笔尖停住。
她想起昨夜金属板传回的另一条信息——五皇子的贴身太监曾悄悄去了一趟冷宫旧址,见了一个被废的御医。
那人,正是当年因“误诊”被贬的陈太医,专攻毒理与隐疾调养。
她缓缓写下第三个词:
**布局**。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的药匣上。匣盖开着,里面一株老参泛着淡淡光泽。
傅玖瑶伸手合上匣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她站起来,走到墙边,按下暗格按钮。金属板弹出,她取出后握在手中,感受那熟悉的冰凉。
然后她把它贴在胸口,低头看着地面。
片刻后,她重新放回原处。
转身时,眼神已完全不同。
不再是被动防备,而是主动掌控。
她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政典辑要》,翻开第一页,提笔在空白处写:
“凡高位示好者,必有所需。其所求者,非你之才,乃你之势。”
笔锋一顿。
接着写下:
“可应,不可附。可助,不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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