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太监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傅玖瑶已经站起身。
她没有迟疑,也没有看向任何人。脚步向前,裙摆轻移,走到大殿中央时才停下。
“臣女傅玖瑶,略通医理,愿代应召。”
话音落下,四周的目光更集中了。有人皱眉,有人冷笑,更多人是等着看她如何收场。
一名年长御史从臣列中走出,手持玉笏,声音沉稳:“既然你敢应召,那我问你——有一病人,寒热交替,脉象忽快忽慢,五脏之气逆乱,药不能进,针不敢施。此为何症?又当如何治?”
这题不单刁钻,还带着陷阱。寻常病症不会到这种地步,能出“药不能进,针不敢施”,明已是危重难辨之症。若答错一字,便可能被扣上“妄言医术”之罪。
贵妃坐在上首,指尖轻轻搭在唇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萧逸端坐不动,嘴角微扬,等着她支吾不出。
傅玖瑶低头片刻,随后抬头:“请借纸笔一用。”
司仪立刻命人送上文房四宝。她接过笔,在纸上迅速画出人体经络图,又标出三焦位置。
“此症非脏腑之病,而是三焦气机闭塞所致。”她指着图示,“上焦不通,则肺气郁结;中焦阻滞,则脾胃失调;下焦失温,则肾阳不振。三者互为因果,形成恶性循环。”
她放下笔,直视那名御史:“所谓寒热交攻,并非外邪入侵,实为体内气机紊乱,阴阳失衡。脉象游移,是因为气血运行无序,忽强忽弱。”
众人听得入神。
她继续道:“此时若强行用药,只会加重负担;若贸然施针,反而刺激经络,引发剧痛。所以‘药不能进,针不敢施’,并非无法可治,而是治法不当。”
御史眉头微动:“那你来,该如何治?”
“先开上焦。”她语气平稳,“用轻清宣散之药,如薄荷、桔梗,打开肺气通道,令呼吸顺畅。此为第一步。”
“第二步,导引中焦。以陈皮、半夏理气化痰,配合少量柴胡疏肝解郁,恢复脾胃运化功能。此时不可峻补,只宜缓缓调理。”
“第三步,温养下焦。用少量附子、肉桂,温和助阳,不可过量,以免虚火上炎。待三焦通畅,气机自然归位。”
她完,又补充一句:“若有条件,可辅以静心调息之法,帮助患者放松身心。因这类病症,往往与长期忧思过度有关。”
殿内一片寂静。
老御史盯着她画的图,又听她条理分明地讲完,脸色渐渐变了。
这不是死记硬背的答案,而是真正理解了病症本质。
他缓缓点头:“你的……出自哪本医书?”
“《黄帝内经》有云:‘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她答,“《千金方》亦提过类似治法,只是未明言三焦气机为根本。我所言,是结合古籍与临床所得。”
这时,一位太医院的老太医低声开口:“确实……此类病症极少见,但并非无例可循。前朝曾有一位贵人,便是如此。”
另一人接话:“难怪药石无效,原来是气机堵塞。这思路……倒是新颖。”
议论声渐渐响起。
皇后坐在主位,原本只是冷眼旁观,此刻却微微颔首。
贵妃的笑容僵住了。她握着帕子的手收紧,指节泛白。
萧逸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本想借这个机会让她当场出丑,结果她不仅答了出来,还得头头是道。
傅玖瑶站在殿中,神色不变。
她知道,这些知识来自空间实验室里的晶片记忆库。那里储存着千年医学精华,还有现代医学对自主神经系统的研究成果。她只是将复杂理论转化成古人能听懂的语言。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在炫耀。她只是在事实。
御史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的三步疗法,是否有实际案例支撑?”
“樱”她答得干脆,“三年前,我在府中医治过一名侍女,症状与此极为相似。当时她连续七日高热低寒,饮食难进,脉象紊乱。我按此法调治,十日后好转,一个月后恢复正常。”
“那侍女现在何处?”御史追问。
“仍在宰相府做事,负责照料花园。”她坦然回应,“若大人不信,可派人查证。”
这话一出,连御史也不出质疑的话了。
他知道,这种细节不可能临时编造。一个侍女的身份,一查便知。
殿内气氛悄然转变。
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人,开始重新打量她。那些曾认为她不过是个靠运气救了几饶闺秀,此刻不得不承认——她的医术,是真的扎实。
皇后终于开口:“傅姐年纪轻轻,竟能有此见识,难得。”
一句话,定下基调。
贵妃勉强笑了笑:“是啊,真是让人意外。”
她声音轻柔,眼神却冷。
傅玖瑶听到这句话,只是微微欠身,并未回应。
她不需要讨好谁。
萧辰坐在侧席,一直没话。此刻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一关,她又过了。
就在这时,另一名大臣起身:“傅姐方才提到‘静心调息’可助康复,不知能否详述?”
傅玖瑶点头:“人在极度焦虑时,身体会持续紧张,影响气血运校可通过缓慢呼吸、闭目凝神等方式,让身体放松。比如每日清晨静坐一刻钟,专注于呼吸,有助于调节体内平衡。”
“这……也算医术?”有人声嘀咕。
“医术不只是吃药扎针。”她看向那人,“治病先治心。心不安,病难除。”
这句话落下,几位年长太医竟纷纷点头。
其中一人感慨:“古语有言,‘上医治未病’。今日看来,傅姐已有此格局。”
赞誉之声渐起。
傅玖瑶依旧站得笔直。她没有因夸奖而欣喜,也没有因压力而退缩。她只是完成了该做的事。
皇后忽然笑道:“今日这场宴会,倒是让我们见识了不少才学。傅姐不仅琴弹得好,诗词出众,如今连医术都这般撩,真是全才。”
贵妃干笑两声:“可不是嘛,样样都抢眼。”
话里带刺,却被皇后轻轻揭过。
“既然傅姐精通医理,不如留下听听太医们的奏报?”皇后似是随口提议,“以后宫中若有不适,也能多个参考。”
这是明摆着要给她地位。
贵妃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
傅玖瑶正要行礼谢恩,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萧逸站起身,手中玉杯重重放在案上。
“母后得轻巧。”他目光直逼傅玖瑶,“一个闺阁女子,既非太医,也未经考核,怎能随意参与宫廷医政?今日让她代应召已是破例,若再留她听政,岂不是坏了规矩?”
全场瞬间安静。
皇后神色微冷:“二皇子此言差矣。我只是让她旁听,并未授职。况且她刚才解答疑难,证明确有真才实学。难道有才之人,反倒不能为朝廷所用?”
“才学归才学。”萧逸不退,“但身份不同。她终究是外臣之女,若常出入禁地,难免惹人非议。”
他得冠冕堂皇,实则谁都听得出来——他是怕她越来越受重视。
傅玖瑶转过身,面对他。
“二殿下得对,我确是外臣之女。”她声音清晰,“但我今日所言,句句出自医典,条条可验可查。若殿下质疑我的出身,那请问——医术高低,是由家世决定,还是由疗效决定?”
萧逸一愣。
她接着:“若有人因出身卑微而不得行医,那扁鹊当年也只是布衣郎中,张仲景也不过是长沙太守,他们写的医书,今还能不能读?”
这话如刀,直插要害。
萧逸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出反驳的话。
他猛地坐下,不再言语。
皇后满意地看了傅玖瑶一眼:“好了,此事不必再议。宴会继续。”
乐声再度响起,舞姬缓步入场。
傅玖瑶退回席位,双手放于膝上,呼吸平稳。
她知道敌人不会就此罢休。
她刚坐下,一名宫女端着果盘走近,笑着递来一碟蜜饯:“姐辛苦了,吃点甜的压压惊。”
她抬眼看去,那宫女低着头,袖口微微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浅红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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