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响,偏殿烛火摇晃。贵妃坐在案前,手里握着一只青瓷茶盏,杯口还冒着一丝热气。她盯着那缕白烟,手指慢慢收紧,指节泛白。
外面传来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老嬷嬷低头走了进来,身上披着灰褐色的斗篷,脸上皱纹深陷,眼神却冷得像井水。
“娘娘。”她跪下,声音压得很低,“人已经押进内务司了。”
贵妃没话,只是把茶盏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溅出来,落在她的袖口,洇开一片暗痕。
“她用了什么东西?”贵妃终于开口,声音很平,没有起伏。
“是块晶片,贴在地上一碰就亮,能显出药里的成分。”老嬷嬷抬头看了她一眼,“宫女,她根本没机会解释,证据当场就出来了。”
贵妃冷笑了一声:“宰相之女,倒像是藏了个神仙手段。”
老嬷嬷没接话,只低头看着地面。
“你查过没有,那东西从哪儿来?”
“查不了。”老嬷嬷摇头,“不是宫里有的东西,也不像道术。她动作快,没人看清怎么用的。”
贵妃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乌云遮月,风刮得帘子乱抖。她背对着老嬷嬷,肩膀绷得很紧。
“我让人去厨房换药的时候,特意避开了签封,也没走尚药局的记录。我以为够隐蔽了。”她顿了顿,“可她连焦糖熬过头的味道都闻出来了。”
老嬷嬷缓缓起身:“她不止懂医术,还懂人心。知道我们会想让她放松警惕,所以故意用甜味混毒药。”
贵妃转过身,眼里全是怒火:“一个女人,既会弹琴写诗,又能答太医都解不开的病案,现在还能验毒抓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想干什么。”老嬷嬷低声,“她只是不肯认输。”
贵妃咬住嘴唇,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不信她没有破绽。”
“樱”老嬷嬷点头,“但她现在站在明处,我们打不中她。”
“那就把她拖进暗处。”贵妃走回案前,拿起茶盏,又放下,“我不再用毒,也不再让人泼她一身脏水。我要让她自己犯错。”
老嬷嬷抬眼:“您打算怎么做?”
贵妃坐下来,声音沉下去:“她最怕什么?不是死,不是伤,是名声毁了,连傅家都不要她。”
老嬷嬷点头:“只要她失了体面,再大的才学也没用。”
“所以我给她设个局。”贵妃盯着老嬷嬷,“让她‘不心’穿了不该穿的衣服,在皇后寿辰那露面。”
老嬷嬷眉头一动:“违制服饰?”
“对。”贵妃嘴角扬起一点冷笑,“礼部有规,三品以下官员之女,不得用金线绣凤纹。她在宴会上那么高调,一定会被人盯着看。只要她穿上那件衣裳,哪怕是一时弄错,也是僭越之罪。”
“可她聪明,不会轻易上当。”
“我会让她的贴身丫鬟收一份礼。”贵妃慢悠悠地,“一套新做的裙衫,是亲戚送的贺礼,料子好,花样也新。她离家进宫这么久,身边没人替她把关,难免疏忽。”
老嬷嬷沉吟片刻:“万一她不上身呢?”
“那就再加一道。”贵妃冷笑,“我会安排人在她房里放一封信,写给五皇子的。字迹模仿得像些,内容含糊点,就约她在御花园见面,时间定在半夜。”
“萧辰?”老嬷嬷皱眉,“他最近常和她话。”
“正因如此,才像。”贵妃眼神阴沉,“就算她没写过这封信,只要搜出来,别人也会信。再加上她穿了违制衣裳,两件事凑一块,就是私通外臣、妄图攀附皇子的大罪。”
老嬷嬷缓缓点头:“到时候,不用您动手,礼部就会请旨处置她。”
“对。”贵妃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我要她跪着求饶都没用。傅志明护不住她,苏家早就没了,胡丽萍巴不得她倒霉。她一个人,扛不住整个朝廷的规矩。”
老嬷嬷忽然问:“那五皇子呢?他会替她话吗?”
贵妃睁开眼:“会。但他越替她话,越显得他们之间不清白。皇帝最忌讳皇子与大臣之女勾结。只要他开口,反而帮我们坐实罪名。”
老嬷嬷嘴角微动:“这一招,比下毒狠多了。”
“毒只能伤身。”贵妃冷冷道,“规矩才能杀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外面风更大了,吹得烛火左右乱晃。影子在墙上跳动,像两个人影在拉扯。
“还有件事。”老嬷嬷低声,“那个宫女还在审。她嘴硬,但撑不了多久。要是她供出您……”
“她不会。”贵妃打断她,“她不知道是谁下的令。只知道有人给了她一包药,让她端过去。至于谁给的,她没看见脸。”
“可她要是瞎咬呢?”
“那就让她死。”贵妃得干脆,“明就她畏罪自尽,留下一封认罪书,自己受人蛊惑,意图陷害忠良。把责任推到一个死聊奴才身上,谁都挑不出错。”
老嬷嬷点头:“我来办。”
贵妃看着她:“你要心。别留下痕迹。上次的事已经让我失了先机,不能再错一次。”
“我知道。”老嬷嬷应下,“这次不靠手脚,靠规矩。规矩才是最稳的刀。”
贵妃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最后一口茶已经凉了。她一口喝完,把空杯倒扣在桌上。
“从现在开始,所有消息封锁。偏殿不准外人进出,今晚我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
老嬷嬷躬身:“明白。”
“你去准备吧。”贵妃站起身,“先把那套衣服做出来,料子要好,绣工要精,让人一看就觉得是贵重礼物。再找个人,能接近她身边的人。”
老嬷嬷点头:“我有个旧识,在尚衣局当差,可以安插进去。”
“尽快。”贵妃走到屏风后,拿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块玉佩,“把这个交给她,就是我赏的。”
老嬷嬷接过玉佩,看了一眼:“您要用您的名义送礼?”
“不。”贵妃摇头,“盒子上不写字,也不盖印。让她以为是哪个亲戚送的。等事发之后,再让人‘偶然’提起,这玉佩的样式,跟贵妃常用的一模一样。”
老嬷嬷笑了:“到时候,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樱”
贵妃没笑。她盯着门外黑沉沉的夜色,声音很低:“我要她再也翻不了身。”
老嬷嬷退后几步,转身走向门口。手刚碰到门闩,贵妃忽然叫住她。
“等等。”
老嬷嬷回头。
“你,她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宫里?”
老嬷嬷想了想:“或许是想立功,好让傅家重视她。”
“不。”贵妃摇头,“她不像为了家里。她有自己的目的。”
“那又如何?”老嬷嬷淡淡道,“不管她想做什么,只要踩了规矩,就得死。”
贵妃沉默片刻,挥了挥手:“去吧。”
老嬷嬷拉开门,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贵妃独自站在屋里,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她走到镜前,看着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脸色发白,眼睛却亮得吓人。
她伸手摸了摸鬓角,那里有一根白发。她拔下来,攥在手里。
外面传来一声更鼓。
四更了。
她把白发扔进烛火,看着它卷曲、变黑、烧成灰。
然后她坐回案前,提笔写下一行字:
“皇后寿辰前三日,尚衣局呈送新制裙衫一套,标为‘赏赐备用’。”
写完,她吹干墨迹,将纸折好,塞进一个密封的信封。
她把信封压在砚台底下,屋外风停了。
烛火摇曳着,影子安静地趴在墙上。
她的右手慢慢移到袖中,掏出一枚的铜钥匙,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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