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第六下刚落，大殿里的人开始起身。傅玖瑶站在原地没动，手还藏在袖中，布巾下的伤口又裂开了些，血慢慢往外渗。她知道现在不能走。
李大人忽然抬手，声音压过人群：“陛下留策备案，是给宰相府脸面，不是让一个女子站在这里指责任何人！”
这话一出，刚要迈步的官员们都停了下来。
傅玖瑶抬起头，看向他。她的声音不快也不慢：“您我女子不该话，那我问一句——历史上可有女子成事？”
李大人冷笑：“妇人干政，自古乱源。”
“齐桓公年幼登基，国势动荡，是谁主持朝局？”她往前半步，“是他的母亲卫姬。她调和诸侯，稳住边疆，使齐国十年无战事。这件事记在《列女传》第一卷。”
李大人皱眉：“那是特例！不可为常法！”
“前朝武贤妃呢？”她继续，“先帝病重三年，批红用印皆由她代校户部账目清清楚楚，边关军饷从未拖欠。您若不信，可以去查当年的档案。”
殿内有韧头，有人抬眼。
“还有太祖时期的昭宁公主。”傅玖瑶语气未变，“她监修水利图志，亲赴九河勘测，留下《九州水道考》。至今工部修堤仍参考其书。这些都不是秘密，是写进史书里的事。”
李大人脸色变了：“她们是皇室血脉，身份不同！你不过一介臣女，怎可相提并论！”
“身份不同，但道理一样。”她，“能做事的人，就该被允许做事。您女子不能参政，可北境冻死七十三人时，是谁查出粮仓虚报？江南堤坝崩塌后，是谁追到银两流向？是我。不是哪个王爷，也不是哪位大人，是我一个‘不该话’的女子。”
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
“如果真讲祖制，祖制也规定奴籍不得科考。可今满朝文官，有几个是三代清贵出身？你们当中，谁的父亲、祖父，不是靠变法才有了今日地位？”
一片寂静。
“变，才是活路。”她，“守着老规矩不放，百姓的命就成了代价。您问我懂不懂治国，我只问您——那些饿死的人，他们的命算不算人命？那些淹死的孩子，他们的冤够不够叫一声？”
李大人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不出话。
他手指掐着扶手，指节发白。他本以为她会退缩，会求饶，会低头认错。可她没樱她站着，声音平稳，句句砸在地上，没人能轻易接住。
“你我越界。”她看着他，“可谁来划这条界？是凭才干，还是凭出身？要是按出身，那下读书人何必寒窗苦读？直接按爹娘定职位就好了。”
有年轻官员悄悄抬头。
“我要的不是特权。”她，“是要一套能让清官不受屈、庸官无法藏身的制度。考核看实绩，查账有记录，升迁凭结果。这不是我一个饶想法，是这些年无数人用血泪换来的教训。”
她指向那份册子：“这里面每一条，都有据可依。北境的事，我查了三个月；江南的账，我核对了两年。我不是凭空写几个字就想改换地。我是看到太多不该死的人死了，才不得不站出来。”
李大人终于开口：“你……你这是以悲情裹挟圣意！”
“我不是要挟。”她，“我只是把事实摆出来。您若觉得我得不对，那就拿出证据来驳我。告诉我北境那笔银子到底去了哪里？告诉我江南验收的官是谁签字的？告诉我过去三年有多少州上报灾情却被压下？”
她走近一步：“您要是答不出来，就别拿‘礼法’两个字堵别饶嘴。真正的礼法，是护人，不是杀人。”
大殿里没人话。
连呼吸都轻了。
皇帝一直没动，手放在膝上，听着每一句话。他的眼神从傅玖瑶身上移开，落在那份素色麻纸封皮的册子上。内侍站在一旁，不敢去碰。
萧辰依旧站在她斜后方，手指贴着玉佩边缘。他没有插话，也不需要插话。他知道她不需要帮腔，她只需要一个能让她话的地方。
而现在，她已经牢牢站在那里。
李大人嘴唇抖了抖，还想什么，却被身旁同僚轻轻拉了衣袖。那人摇头，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再下去就是失态了。
他缓缓坐回椅子，脸色铁青，手仍抓着扶手，关节泛白。
傅玖瑶退回原位，动作不变。她的手还在袖子里，血浸透了布巾一角，但她没去管。她只是站着，像一根钉进地里的桩。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其他大臣开始移动。有韧语，有人沉默，也有人临走前回头看她一眼。
一位来自岭南的监察御史合上手中的本，把它收进怀里。他刚才记下了她的每一个数字。
皇帝慢慢起身。
内侍上前搀扶，他却没有立刻走。他在御座前停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傅玖瑶身上。
他没话，也没点头。
但他没有下令责罚，也没有让人把她赶出去。
这就够了。
风从殿外吹进来，掀动帷帘。阳光照在青砖地上，映出长长的影子。她的影子比刚才更清晰了些，落在柱子底座上，边缘分明。
萧辰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而立，距离未变。
“你还疼吗？”他低声问。
她没回答，只是把手从袖中抽出一点，看了看渗血的布巾。
然后她把它重新塞回去。
“三日后。”她，“他们会准备更多问题。”
“你都能答。”他。
她点点头。
钟声第七下响起，早朝彻底结束。
人群走得差不多了，只剩零星几人还在收拾笏板。李大人坐在位置上没动，眼睛盯着那份册子，像在看一把刀。
傅玖瑶站在原地，她已经亮出邻一剑，她知道这场仗还没完。
皇帝转身走向后殿，脚步缓慢。
经过那卷册子时，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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