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玖瑶走进御书房时,皇帝正坐在案前翻一份折子。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笔。
“你来了。”
“臣参见陛下。”她行礼,站直身子。
皇帝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吧。周元安的事已经定了,大理寺的供词你也看过,不必再提。眼下朝中清静了,该新政的事。”
傅玖瑶没有坐下。她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双手呈上:“这是《新政百日实录》,记录这三个月各地推行新政的情况,请陛下过目。”
太监接过册子,放到皇帝面前。皇帝翻开第一页,眉头微动。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还有几幅图示。一张画的是官员考核结果,三十六州府的名字列在两边,左边标红的是被罢免的七十三人,右边标绿的是提拔的九十六人。下面一行字写着:吏治清明度提升四成。
皇帝往下看。第二页是税收调整的汇总。农税减两成,商税分级征收,国库收入反增一成五。民间交易活跃度上升三成,有三个州府的市集每日人流量翻倍。
第三页是民生工程。十二处水利完工,二十万亩农田受益。灾荒预警机制首次启用,六州提前储粮备荒,未出现流民。
皇帝一页一页翻过去,手指在纸面上轻轻划过。他看得慢,但每一页都看了。
“这些数据……可有核实?”
“每一项都有地方官府回文佐证,监察院抽查三成,无误。”傅玖瑶答,“若陛下需要,可随时调取原始文书。”
皇帝点头,合上册子。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做得很细。”
“新政关系百姓生计,不能马虎。”
皇帝看着她。她站得稳,眼神不闪躲。他知道她一向如此,话做事从不虚张声势,也不推诿拖延。
“之前有人质疑你年轻资浅,难当大任。”皇帝缓缓道,“现在看来,是他们看走了眼。”
傅玖瑶低头:“臣只求做事,不在意他人言语。”
“可朝廷风气,向来重资历、轻实干。”皇帝靠向椅背,“周元安在户部多年,谁也没想到他会出事。倒是你,一个女子,把这么多事理得清楚明白。”
“乱世用重典,治世靠制度。”傅玖瑶抬眼,“人会变,心会偏,唯有规矩能长久。只要制度立得住,换谁来做,都不会轻易动摇。”
皇帝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下:“你得对。”
他重新打开册子,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纸条,是空间实验室自动生成的趋势预测图。线条平稳向上,标注着“未来九十日预期”。
“这图是你画的?”
“是测算得出的结果。”傅玖瑶走近一步,“若保持当前政策不变,九十个日内,全国粮价将下降一成,边军补给可完全自足,驿站运输效率提升两成。”
皇帝盯着那条线看了很久。
“若是三年后呢?”
“三年后,”傅玖瑶声音平稳,“若能持续淘汰庸官、优化税制、完善民生,启可入治世。”
屋内安静下来。
皇帝没再话,只是把手放在册子上,压了压角。
外面传来钟声,是午时到了。阳光从窗格照进来,落在地砖上,切成一块一块的方影。
太监轻声提醒:“陛下,该用膳了。”
皇帝摆手:“不必。传话下去,今日午朝改在偏殿,六部尚书即刻进宫议事。”
太监应声退下。
皇帝看向傅玖瑶:“你也去。这份《实录》要让所有人都看看。”
“臣遵命。”
她徒一旁,静静等候。皇帝又翻了一遍册子,然后把它交给身旁的老太监:“抄三份,送六部传阅。另存一份入内阁档案。”
老太监双手接过,低头退出。
皇帝起身,整理衣袖:“走吧,一起去偏殿。”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御书房。宫道宽阔,两侧梧桐树影稀疏。路上遇到几名官,见到皇帝连忙跪下行礼。皇帝没停步,只点头示意。
进了偏殿,六部尚书已在等候。看到皇帝和傅玖瑶一同进来,众人神色各异。
工部尚书最先开口:“听闻陛下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皇帝没答,直接把《新政百日实录》放在桌上,推到中间:“你们自己看。”
礼部尚书拿起翻了几页,脸色变了。户部新任尚书接过继续看,看完后抬头:“这些数字……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傅玖瑶站在皇帝身后,“若有疑问,可随时派人核查地方回文。”
刑部尚书沉声道:“七十三名官员被罢免,竟无一人喊冤?”
“查实贪腐者六十一人,渎职者十二人。”傅玖瑶答,“证据齐全,审讯过程公开,家属皆领了文书。”
兵部尚书摸着胡子:“边军补给这一块,确实比往年顺畅。上个月运粮车队未延误一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吏部尚书看着提拔名单,念出几个名字:“这些人我都知道,都是肯做事的。以前升不上去,是因为没人举荐。”
“以后不必等人举荐。”皇帝开口,“按这套考核办法来,做得好就上,做不好就下。谁有意见,拿出实绩来话。”
堂内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礼部尚书低声问:“今后……每月都要交这样的报告?”
“不止每月。”傅玖瑶,“每十日一次简报,百日一大录。所有数据公开可查,任何人可提出异议,但必须附证据。”
工部尚书苦笑:“你是要把我们全逼成账房先生。”
“不是逼。”傅玖瑶看着他,“是让大家清楚,自己做了什么,百姓得了什么。”
皇帝站起身:“就按她的办。从今日起,凡阻挠新政、敷衍执行者,一律严查。不论出身、不论资历,只看结果。”
六部尚书齐声应是。
散会后,众人陆续离开。傅玖瑶没走,留在原地整理桌上的文书。
皇帝站在门口,回头看她:“你很累了吧?”
“还好。”
“昨夜没睡?”
“处理了一些遗留材料。”
皇帝没再问。他知道她在查柳河村的事。虽然她刚才在御前“网络已断”,但他看得出,她心里还悬着一根线。
“别太逼自己。”他完,转身走了。
傅玖瑶把最后一份纸归档,放进木匣。她伸手摸了摸匣底,那里藏着一张刚收到的密信——柳河村近日有陌生人出入,疑似与周府旧仆接触。
她没拆信。只是把它压在其他文件下面。
门外脚步声响起,是侍从回来了。
“大人,各地回文已核对完毕,无遗漏。”
“再查一遍。”她抬头,“特别是北境三州,每一笔支出都要对上用途。”
侍从点头退下。
傅玖瑶走到窗边,推开半扇。风吹进来,吹动桌上的纸页。她望着远处金瓦飞檐,阳光刺眼。
她抬起手,挡了一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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