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芯爆出一朵火花,傅玖瑶收回手,指尖还沾着一点湿意。她没有擦,只是将手指轻轻压在桌角,把那点温热留在木面上。
快亮了。
她起身吹灭残灯,推开窗。风从檐下掠过,铜铃轻晃了一下,又归于平静。院子里草叶低垂,露水未散。她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书案。
昨夜未批的奏本还在原处。她拿起朱笔,蘸墨,翻页。字迹工整,条理清晰,是户部报来的春耕进度。她看了一遍,在末尾写下批复:“此事可行,拟交户部速议。”
笔尖落纸的声音很轻,但她写得稳。
窗外传来脚步声,两个洒扫的宫人提着水桶走过院外的路。
“听了吗?五殿下向陛下请婚,圣上准了。”
“这可是大事。”
“喜事是喜事,可傅姑娘若成了王妃,还能像从前那样理事吗?”
“女子终究要顾家,哪能日日上朝?”
话音随风飘进来,又散开。
傅玖瑶的手顿了一下,笔尖悬在半空,一滴墨落在纸上,晕开一团黑。她放下笔,抽出一张空白纸,提笔写了三行字:
一、言行不可乱;
二、根基不可松;
三、民心不可失。
折好,塞进袖郑
她端起桌上那只空茶盏,开门走出去。
回廊里光线微亮,石板路上还有些潮气。她脚步不急,像是寻常去取新水。走到一处石凳旁,听见有韧声话。
是两位年长的女官,穿着内廷服饰,正坐在那里歇脚。
“傅姑娘功高,如今又要嫁皇子,往后怕是要掌后宫权柄。”
“这话太过了。她从不插手内务,行事一向清白。”
“可男人肯让她参政,是因为还没成婚。婚后呢?哪家丈夫容得妻子在外抛头露面?”
傅玖瑶经过时微微颔首。两人立刻起身行礼,不再言语。
她点头回应,继续往前走。
井台边站着个宦官,提着一只水桶,见她来了想躲,脚步迟疑。
她停下,“不必避我。”
宦官低头,“奴才……听了些话,怕冲撞姐。”
“你。”
“有人……您婚后必退居内宅,新政也该换人推行了。”
水桶在他手里晃了一下,桶沿磕在井边,发出一声闷响。
傅玖瑶接过水桶,亲手打了一桶水,倒进茶盏。清水流入杯中,映出她的眼睛。
她把茶盏递回去,“流言如水,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你只需记得,我今日仍在此处批奏,明日亦然。”
宦官双手接过,声音发颤,“是。”
她转身往回走,脚步依旧平稳。
回到屋内,她将水倒入铜盆,水面晃动,映出她的脸。眉眼沉静,目光没有偏移。
她低声:“他们要我看重名分,我要他们看见作为。”
完这句话,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枚玉佩。玉面温润,边缘刻着细纹。她握在掌心,闭眼片刻。
没有进入实验室。也没有启动任何程序。她只是靠着这东西提醒自己——她的力量不在官位,也不在婚约,而在她做过的事,在她改过的地,在她救过的人。
她打开抽屉底层,取出一张旧地图。
西州旱渠、东岭学堂、南陵纺厂、北境粮仓……这些地方都用红笔圈了出来。每一处,都是她亲自走过的路。
她手指划过那些标记,动作缓慢。
这条路不会断。
她提起笔,在纸边写下几个词:水利复查、农产改良、女子识字班。
这些都是可以继续推进的事。不是为了争权,也不是为了证明谁对谁错,而是因为百姓需要。
她合上地图,抬头看窗外。
日影已经偏移,阳光照进院子,铜铃被风吹了一下,叮当一声。
她起身整理衣袖,坐回案前。
朱笔重新蘸墨,翻开下一本奏本。是工部递来的渠务报告,提到西州部分段落出现渗漏,请求拨款修缮。
她看完一遍,提笔批复:“即刻派员核查,七日内上报详细方案。所需银两从春修专款列支,不得拖延。”
字迹有力,落笔果断。
她放下笔,手指搭在案沿,目光落在墙角一堆旧档上。那是三年来所有新政推行的原始记录,每一份都由她亲手审阅、修改、签发。
有人觉得她会停下。
但她知道,她不能停。
也不能让别人以为她会停。
她起身走到柜前,打开最下层的暗格,取出一个真空匣。盒子表面光滑,封口严密。她轻轻摩挲了一下,没打开。
这是她做的嫁衣。
不是用来穿给别人看的,也不是用来炫耀的。它藏着数据,护着性命,连着她和萧辰之间的信道。如果有一他遇险,她会知道。
但现在,它只是一个盒子。
她把它放回原处,关上暗格。
然后回到书案前,继续翻阅奏本。
一本接一本。
午时将近,阳光照进屋子,落在她的肩头。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停笔。
外面有脚步声经过,比早上的更密集一些。有韧声议论,声音模糊,听不清内容。
但她知道他们在什么。
她只做一件事:批奏。
直到最后一本合上,她在末尾写下四个字——
**照准施校**
她放下朱笔,抬起手,看了看掌心。
那里有一道旧伤疤,是早年在西州勘测时被碎石划破的。伤口早已愈合,痕迹却留了下来。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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