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那头，岳俊晨正忙得脚不沾地。京城的铺面已经谈妥了七八分，这几日京城来的管事往店里跑，对账目、看样品、议价钱，岳俊晨陪着从早到晚，嗓子都有些哑了。
可他心里是踏实的。京城的分店一旦开起来，岳记的招牌才算真正立住了。到那时，三个孩子往后无论想读书还是想经商，都有个倚仗。这么一想，再累也值。
只是夜深人静时，看着窗外的月亮，还是会想孩子们。算算日子，又有半个多月没回见着孩子们了。上次秦星月带孩子们来省城，虽然只聚了半，可那份欢喜到现在还暖着心。
他不知道的是，同一轮月亮下，有人比他更惦念。
秘密山庄里，慕凌云这半个月几乎夜夜难眠。那见过孩子们后，孩子们的笑脸、声音、动作，像烙在了脑子里，一想起来心就软成一滩水。可偏偏不能常见，这份思念熬得她坐立不安。
这日晚饭时，她对着碗里的粥发愣，半没动一筷子。秦星月看在眼里，轻声道：“主子又想孩子们了？”
慕凌云回过神，苦笑着点头：“也不知他们这些过得怎样。上回妞妞想吃桂花糕，我让厨房做了好几盒，抽时间给他们送去。”
秦星月放下筷子，沉吟片刻：“要不……咱们接孩子们来山庄玩一？”
慕凌云眼睛一亮，随即又黯下去：“岳老板那边……”
“岳老板正忙着京城铺子的事，这几都在省城和京城来的人周旋，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清河镇。”秦星月早就打听清楚了，“赵掌柜那边，总店原本有八个人手，又要管着五个分店的供货配送，生意越好越是忙得转不开。我前几日去，听赵掌柜念叨人手还是有点吃紧。咱们可以这样——我带两个得力的人手去清河镇，帮着赵掌柜再添把力，就是我远房亲戚，来找活计的。店里人手更宽裕了，赵掌柜自然放心让孩子们出来玩。”
她越越觉得可行：“至于借口……就我表姐家在城外有处庄子，春景致好，想请孩子们去踏青玩一。上回孩子们跟我表姐也熟了，不会生分。”
慕凌云听得心头发热，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那……那安全吗？路上……”
“主子放心。”秦星月正色道，“韩将军会安排亲信驾车，路线我也规划好了，不走官道，绕路，保证稳妥。山庄这边更不用，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
慕凌云这才展颜，眼里泛起期待的光：“那……那什么时候去接？”
“明一早我就去清河镇。”秦星月笑道，“主子今晚可要好好睡一觉，不然明孩子们见了，该心疼表姨母没有精气神了。”
这话得慕凌云脸一红，嗔道：“你这丫头……”
可心里是欢喜的。这一夜，她果真睡得踏实了些，梦里都是孩子们的笑声。
次日刚亮，秦星月就带着三个乔装过的护卫出了门。一人驾车，两人扮作找活计的伙计，都是韩铁山亲自挑的，手脚麻利，人也机灵。
到了清河镇岳记总店，正是早市最忙的时候。店里八个伙计各司其职，切卤味的、称重的、打包的、送货的，有条不紊却看得出节奏紧得很。赵掌柜在柜台后头一边算账一边调度，额头冒了一层细汗。
一见秦星月来，赵掌柜如见救星：“秦掌柜！您来得正好——这几日往分店送货的量又增了两成，伙计们早晚两班倒都喊累。”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秦星月笑着侧身，让出后面两个汉子，“这是我两个远房表弟，在家乡也是做饮食营生的，手脚勤快，人也实在。我想着您这儿正需要人手，就带他们来试试。您看看合不合适？”
两个汉子上前拱手，话不多，但眼神清明，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
赵掌柜大喜：“合适！太合适了！秦掌柜您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他当下就安排，“这样，一个去后厨帮着老陈卤制，一个跟着车队去分店送货——这几日正缺个跟车的。”
秦星月笑道：“您看着安排。若是日后还需要人手，您只管开口，我再帮着物色合适的。”
这才起正事：“赵掌柜，我表姐前些日子不是见了孩子们吗？喜欢得不得了。她家在城外有处庄子，这几日春花开得正好，想请孩子们去玩一，踏踏青，放放纸鸢。您看……”
赵掌柜这次爽快多了：“行！店里添了人手，我也松快些。孩子们也该出去透透气——只是安全上……”
“您放心。”秦星月郑重道，“我亲自接送，表姐那边也安排了妥帖的人跟着。就一，晚饭前准送回来。”
正着，大壮领着弟弟妹妹从后院出来。三个孩子刚做完早课，见秦星月来了，都围过来。
“秦姨母！”妞妞先扑过来。
秦星月搂住她，笑道：“姨母带你们去城外庄子玩好不好？表姨母想你们了，庄子里有桃花，有溪水，还能放纸鸢。”
孩子们的眼睛顿时亮了。二狗跳起来：“去！我去！”
大壮稳重些，看向赵掌柜：“赵伯伯，店里……”
“店里人手够了，你们放心去玩。”赵掌柜见孩子们期盼的模样，心也软了，“去吧去吧，记得听秦姨母和表姨母的话。”
秦星月趁热打铁：“那我们现在就出发，早去早回。”
她带来的车夫已经把马车赶到后门。三个孩子欢喜地地上了车，秦星月亲自驾车，另外一个护卫骑马在后面跟着，一行人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清河镇。
马车里，妞妞挨着哥哥坐，声问：“大壮哥，表姨母的庄子远吗？”
“应该不远。”大壮帮她理了理衣领，“你若是困了，就先靠着我睡会儿。”
二狗扒着车窗看外面飞速后湍田野，忽然：“秦姨母，表姨母的疹子好了吗？”
秦星月在前头驾车，闻言笑道：“好多了，就是还得避风。所以今咱们在庄子里玩，不去外头吹风，但是面纱还不能摘！”
马车一路驶向秘密山庄。为了避人耳目，走的都是僻静路，绕了些远，但胜在安全。约莫一个多时辰后，马车驶入一片竹林，沿着蜿蜒的径又行了一盏茶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白墙灰瓦的院落依山而建，院子里几树桃花开得正盛，粉云似的。慕凌云早就等在门口，今日她换了身淡青色的衣裙，依旧蒙着面纱，可那双眼里的笑意，隔着老远就能看见。
马车停稳，孩子们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妞妞第一个跑过去：“表姨母！”
慕凌云蹲下身接住她，手臂都在微微发颤：“妞妞来了……路上累不累？”
“不累！”妞妞仰着脸，“表姨母，您的庄子真好看！”
大壮和二狗也走上前，规规矩矩行礼：“表姨母好。”
“好，都好。”慕凌云站起身，一手牵着妞妞，一手想摸摸大壮的头，伸到一半又克制地收回，“走，咱们进去。姨母准备了好多好吃的，还有新做的纸鸢。”
秦星月让护卫们在外院守着，自己跟着进了内院。院子里石桌上果然摆满零心：桂花糕、芝麻酥、蜜枣、糖渍杨梅……都是孩子们爱吃的。
桃树下还靠着几只扎好的纸鸢，一只蝴蝶，一只燕子，一只金鱼，彩绘得栩栩如生。
二狗“哇”地一声扑过去：“这个燕子给我放！”
“都有份。”慕凌云柔声道，“先吃些点心，歇一会儿，等日头暖和了，咱们去后山空地放。”
孩子们围坐在石桌边，慕凌云亲自给他们倒蜂蜜水，递点心。她不敢多话，怕声音哽咽，只静静看着孩子们吃得香甜，眼里的温柔满得快要溢出来。
大壮吃了一块桂花糕，忽然抬头：“这糕点的味道……好像从前娘亲做的。”
慕凌云手一颤，蜂蜜水差点洒出来。
秦星月忙打圆场：“你娘亲也会做桂花糕？”
“爹的。”大壮有些不好意思，“爹，娘亲做的桂花糕是全下最好吃的。只是我那时太，但是还是记得很像这个味道。”
妞妞声道：“我也想娘亲……”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春风拂过，桃花瓣簌簌落下。
慕凌云别过脸，面纱下早已泪流满面。她用力咬着唇，才没哭出声来。
秦星月红着眼圈，强笑道：“你们娘亲若知道你们这么懂事，一定很高兴。来，尝尝这杨梅，甜得很。”
孩子们终究是孩子，很快又被点心吸引过去。慕凌云悄悄擦干眼泪，转过身时又是温柔笑着的模样。
这一，山庄里充满了久违的欢声笑语。后山的空地上，纸鸢飞得老高，孩子们跑着笑着，慕凌云和秦星月跟在后面，看着阳光下三张红扑颇脸，觉得这半月的思念，这一路的奔波，都值了。
夕阳西下时，孩子们玩累了，靠在慕凌云身边休息。妞妞玩得头发都散了，慕凌云让她靠在自己膝上，轻轻给她重新编辫子。动作那么自然，那么熟练，像做过千百遍一样。
“表姨母，”妞妞忽然声，“您身上好香……像娘亲，以前娘亲的身上也是香香的！”
慕凌云的手停住了。她低头看着孩子信赖的眼神，喉头像堵了团棉花。
良久，她才轻轻：“妞妞的娘亲……一定很爱很爱妞妞。”
“嗯。”妞妞闭着眼，声音渐渐含糊，“爹……娘亲是底下最好的娘亲……”
孩子睡着了。晚霞把空染成温柔的橘粉色。
秦星月走过来，轻声道：“主子，该送孩子们回去了。”
慕凌云点点头，心翼翼地把妞妞抱起来。孩子的头靠在她肩上，呼吸均匀，手还攥着她的一缕头发。
她把孩子们一个个抱上马车，挨个盖好薄毯。最后站在车边，看了又看，才轻声对秦星月：“路上心。”
“您放心。”
马车驶出山庄，消失在暮色里。慕凌云站在门口，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还久久没有动弹。
春风拂过，带来远山的草木清气。她抬手碰了碰肩头——那里，还留着妞妞靠过的温度。
这一的相聚像场美梦。但梦醒了也不怕，因为她知道，孩子们就在不远处，平安，健康，好好长大。
而她会一直守在这里，等有一，能真正把他们拥入怀中，一声：“娘亲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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