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内,四阿哥耷拉着脑袋,对着精巧的点心也提不起兴趣,往日灵动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常常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望着宫门的方向,声嘟囔着“额娘”。娴妃站在不远处看着,心中五味杂陈。她虽与嘉嫔、高贵妃势同水火,但对这个骤然来到自己身边、失去生母陪伴的孩子,却生出了几分真心的怜惜。她尽量耐心哄慰,亲自照料他的起居饮食,可孩子对生母的依恋,并非轻易能够转移。
嘉嫔被夺了抚养权,如同被剜了心头肉。她利用皇帝允许探视的恩典,三两头便往翊坤宫跑。每次一来,便抱着四阿哥心肝肉儿地哭,诉着思念之苦,眼神却时不时瞥向周围的宫人,声音凄切得足以让路过的人都听见。
“我的儿,你怎么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夜里睡得可安稳?有没有人欺负你?”
“额娘好想你,没有你,额娘都快活不下去了……”
这些话语,看似是慈母心肠,实则句句都在暗示娴妃照顾不周,甚至虐待皇子。宫中流言渐渐四起,都娴妃表面贤德,容不下非亲生的孩子。
娴妃对此心知肚明,却只能隐忍。她更加细致地照顾四阿哥,饮食亲自过问,衣物亲手打理,试图用真心温暖这孩子,也堵住悠悠众口。然而,她低估了一个母亲在绝望之下所能使出的狠辣手段。
见哭闹和流言都无法动摇皇帝的决定,嘉嫔竟将心一横,生出一条毒计。
这日夜里,气本就有些寒凉,四阿哥不知怎的,半夜突然发起了高烧,脸通红,浑身滚烫,甚至惊厥起来。翊坤宫顿时乱作一团,太医被急急传入宫。
而嘉嫔,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几乎是同时就得到了消息,不顾一切地闯入了翊坤宫。她平四阿哥床前,看着孩子痛苦的模样,这次流下的眼泪带了几分真实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疯狂。她猛地转身,指着闻讯赶来的娴妃,声音凄厉得划破了夜空:
“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儿子!你嫉妒我能为皇上诞下皇子,你恨我!所以你就对这么的孩子下手!你好狠毒的心肠啊!”
她哭喊着,状若疯癫,紧紧抱着意识模糊的四阿哥,对着闻讯赶来的皇帝(李玉见事态严重,早已派人去请)痛哭流涕:“皇上!皇上您看看啊!臣妾早就过,她容不下四阿哥!她表面装得贤良淑德,背地里却如此虐待我们的孩子!若非臣妾今夜心中不安前来探望,只怕……只怕我们的儿子就要被她害死了!皇上!求您把儿子还给臣妾吧!只有臣妾才会真心待他好啊!”
她声声泣血,将四阿哥生病的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娴妃身上,坐实了她“虐待皇子”的罪名。
娴妃跪在皇帝面前,看着嘉嫔精彩的表演,看着龙颜震怒的皇帝,又看向床上那个她悉心照料了许久、此刻正受苦的孩子,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这是嘉嫔的毒计,不惜以亲生儿子的健康为赌注,可她百口莫辩。孩子确实是在她宫里病的,嘉嫔的指控听起来合情合理。
“娴妃!”皇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看着床上幼子痛苦的模样,又看向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娴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四阿哥为何会病得如此严重?嘉嫔所言,可是实情?”
殿内灯火通明,却照不透这人心算计的黑暗。娴妃抬起头,目光扫过哭得“肝肠寸断”的嘉嫔,最后落在皇帝冰冷的脸上,她知道,一场关乎性命与地位的暴风雨,已经降临。
翊坤宫内,嘉嫔的哭诉声声泣血,她紧紧抱着因高烧而意识模糊的四阿哥,泪眼婆娑地望着皇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作为一个母亲的绝望与控诉:“皇上!您看看永珹,他才这么,就要受这样的罪……若非有人存心加害,怎会如此?臣妾日日悬心,终究还是……还是没能护住他啊!”
高贵妃在一旁适时地添油加醋,拿着绢帕按了按并不存在的眼泪,语带哽咽:“皇上,嘉嫔妹妹爱子心切,臣妾看着都心疼。四阿哥毕竟是她十月怀胎所生,骨肉连心,如今看她母子分离,孩子又遭此磨难,实在可怜。不若……就让四阿哥回到生母身边,也好全了这份母子情谊,让孩子能安心将养。”
嘉嫔见皇帝面露沉吟,似有松动之意,生怕多留一刻便横生枝节,连忙趁热打铁,抱着四阿哥就要起身:“谢皇上恩典!臣妾这就带永珹回去,定会好好照料……”
“皇上,且慢。”
一个温和却清晰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几乎已成定局的场面。只见纯妃款步走入殿内,身后跟着太医院院牛她先向皇帝行了礼,然后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
“皇上,”纯妃语气沉稳,“四阿哥在娴妃姐姐宫中突发急症,娴妃姐姐照顾不周,确有责任。但若此刻让嘉嫔将四阿哥带走,宫中上下会如何看待?只怕‘娴妃虐待皇子,致其重病’的流言便要坐实了。娴妃姐姐一向宽和,此事关乎清誉,不可不察。”
她的话,瞬间点醒了皇帝。他方才被嘉嫔的哭诉和高贵妃的情所动,险些忽略了此事对娴妃的严重影响。
嘉嫔急了,尖声道:“纯妃!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害自己的儿子不成?”
纯妃并不与她争辩,而是转向太医:“院判大人,四阿哥病情如何?因何而起?”
太医跪地回禀:“回皇上,各位娘娘,四阿哥乃饮食不当,积食化热,加之偶感风寒,以致邪热内闭,引发高热惊厥。阿哥年幼,脾胃娇弱,饮食需格外清淡,若常食油腻难克化之物,最易损伤脾胃,导致此类病症。”
就在这时,娴妃身边一个心直口快的宫女似乎想起了什么,声嘀咕道:“奴婢前两日好像看见……看见四阿哥的乳母偷偷给阿哥喂食油腻的糕点……”
这话声音虽,但在寂静的殿内却格外清晰。所有饶目光瞬间聚焦到那位面色骤然惨白的乳母身上。
皇帝眼神一厉:“!怎么回事?”
那乳母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涕泪横流地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是……是嘉嫔主子!是她指使奴婢的!她……只要让阿哥生场病,就能让皇上您心软,把阿哥要回去!她给了奴婢一大笔银子,让奴婢偷偷给阿哥吃些油腻的吃食……奴婢罪该万死!奴婢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啊!”
真相大白!
殿内一片死寂,随即响起的是皇帝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的怒斥:“嘉嫔!”
嘉嫔脸色瞬间灰败,抱着孩子的手一软,险些将四阿哥摔着,幸而被旁边的宫人及时接住。她瘫软在地,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皇上!她污蔑臣妾!臣妾怎么会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桌案,龙颜震怒,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失望,“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虎毒尚不食子,你为了争宠夺利,竟不惜戕害亲生阿哥,构陷妃嫔!朕念你生育皇子,屡次宽容,你却变本加厉,毫无悔改之心!你这样的额娘,如何配抚养皇子?!”
他深吸一口气,决绝地下旨:
“嘉嫔乌拉那拉氏,心肠歹毒,德行有亏,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答应,迁居北三所静思己过,非诏不得出!”北三所,那便是形同冷宫了。
“不!皇上!臣妾知错了!求您看在四阿哥的份上……”嘉嫔( no 答应)发出凄厉的哭喊,爬上前想抓住皇帝的衣袍,却被太监无情地拉开拖走。任凭她如何哭求,皇帝都未曾再看她一眼。
处置了嘉嫔,高贵妃眼珠一转,立刻换上温婉的笑容,上前道:“皇上,嘉嫔……不,乌拉那拉氏既已不堪为母,四阿哥年幼,总需人照料。臣妾愿……”
“不必了。”皇帝冷冷打断她,目光转向一直沉默跪着的娴妃,语气缓和了些,“娴妃,此次你受委屈了。四阿哥交予你抚养期间,你尽心尽力,朕都看在眼里。往后,四阿哥还是由你抚养,朕相信,你会待他如己出。”
娴妃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深深叩首:“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托,悉心照料四阿哥。”
高贵妃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僵住,却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暗暗咬牙。
一场风波,以嘉嫔彻底失势、被打入冷宫告终。而娴妃,虽经历惊险,却也因此更加稳固了抚养四阿哥的地位,纯妃的仗义执言,也在此事中赢得了皇帝的赞许。后宫格局,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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