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话时,那微微侧头的姿态,那眼中流淌的温柔与坚定,竟与记忆中的姐姐璎宁有几分重合。魏璎珞一时恍惚,仿佛看到了姐姐在轻声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可下一秒,现实的冰冷将她拽回——璎宁早已不在人世了。一股尖锐的痛楚袭上心头,魏璎珞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又被她强行逼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悲恸化为力量,对着皇后坚定地:“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协助娘娘,好好照顾愉贵人,保她们母子平安。” 既然这是娘娘的心愿,那么她拼尽全力也要守护,如同……如同想要守护再也回不来的姐姐一样。
魏璎珞心细如发,深知宫中险恶,早早便请示皇后,将经验丰富的产婆、乳母及太医都提前安排进了长春宫的偏殿候命。果然,没过几日,愉贵人便在深夜突然发动了。
偏偏不巧,那日晚膳后,皇后被娴妃请去翊坤宫下棋散心,长春宫内只剩下一些宫女和提前安排好的接生人员。明玉见产婆太医都已就位,只当是寻常生产,并未太过在意,指挥宫人做事也有些漫不经心,觉得魏璎珞提前准备是题大做。
魏璎珞见明玉如此松懈,心中焦急,拉住她低声道:“明玉姐姐,娘娘不在,我们更需打起十二分精神!高贵妃那边虎视眈眈,万一……”
“能有什么万一?”明玉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产婆太医不都在吗?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自己吓自己!” 她根本听不进魏璎珞的劝告,转身去忙别的事了。
而另一边,储秀宫中,高贵妃正听着伶人唱着一出《霸王别姬》,手指随着节拍轻轻敲击桌面,眼神却飘忽不定,脑中盘算着如何再寻机会扳倒皇后。听得宫女来报愉贵人即将生产,皇后又恰巧不在长春宫,她嘴角立刻勾起一抹冷笑:“哦?这可是热闹了!本宫身为贵妃,理当去关心一下。”
她立刻起身,扶着太监的手,不紧不慢地摆驾长春宫。
偏殿内,愉贵人生产的过程异常艰难,嘶喊声持续了许久。魏璎珞守在门外,眉头紧锁,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她想起之前愉贵人中毒,自己情急之下喂了她一滴灵泉水,虽保住了性命,但后来愉贵人又屡受惊吓,心神损耗极大,看来那灵泉水的效果已大打折扣,只怕……
终于,在内殿传来一声婴儿微弱的啼哭后,接生嬷嬷抱着襁褓出来,脸上却无喜悦,反而带着惊疑与惶恐。
高贵妃恰在此时赶到,见状立刻上前,不由分地从嬷嬷手中接过孩子,口中还假惺惺地道:“让本宫瞧瞧,是位阿哥还是格格?”
她掀开襁褓一角,只看了一眼,脸上便瞬间布满惊骇,随即那惊骇化为一种近乎狂喜的恶意!只见那婴孩全身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金黄,更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双初睁的眼瞳,在烛光下竟隐隐呈现出琥珀金色!
“妖孽!这是妖孽啊!”高贵妃猛地将孩子举高,声音尖锐刺耳,盖过了愉贵人微弱的询问,“金瞳!全身金黄!宫规明载,慈不祥之兆,乃祸国妖孽,断不能留!来人!将这孽障按宫规处置,即刻拖出去活埋!”
她心中狂笑,真是助我也!正愁找不到把柄,没想到这愉贵人生下如此怪胎!这下不仅能除掉这个孩子,更能狠狠打击庇护愉贵饶皇后!她仿佛已经看到皇帝震怒,皇后失势的场景。
殿内瞬间乱作一团,愉贵人听闻此言,惨叫一声,几乎晕厥过去。魏璎珞心头巨震,猛地冲上前,挡在高贵妃面前。
她知道,这孩子的异常,恐怕与当初那未能完全化解毒素、又受母体影响的灵泉水有关,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条无辜的生命,更是皇后娘娘要守护的人!绝不能让高贵妃得逞!
高贵妃看着坑中紧紧抱着孩子、浑身泥土、狼狈不堪却仍不松手的愉贵人,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她岂会满足于只处置一个婴儿?她要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看看,与她高宁馨作对的下场!
“还愣着干什么?”高贵妃声音尖利,对着手下太监厉声吩咐,“没看到这做母亲的舍不得孩子,要陪着一起去吗?既然如此情深义重,本宫就成全她!一起埋了!也让这六宫的人都看清楚,违背宫规、诞下妖孽,是个什么结局!”
太监们得令,更加卖力地将泥土往坑里铲去。泥土劈头盖脸地落在愉贵人母子身上,愉贵人发出绝望的哀鸣,用瘦弱的身躯死死护住怀中的婴儿。
魏璎珞在外围看得目眦欲裂,她想要冲进去阻止,却被明玉死死拉住。
“璎珞!你疯了!”明玉脸色惨白,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那是高贵妃!我们惹不起!现在娘娘不在,我们要是插手,整个长春宫都会被牵连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
“事不关己?”魏璎珞猛地转头,眼中燃着愤怒的火焰,她看着明玉那畏缩的样子,想起皇后娘娘平日里的教导与回护,想起自己姐姐的冤屈,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她抬手——“啪!”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了明玉脸上。
“明玉!你看看坑里!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皇后娘娘要我们护着的人!你竟然事不关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魏璎珞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这一巴掌把明玉打懵了,也震慑住了周围其他犹豫不决的长春宫宫人。然而,高贵妃带来的太监人多势众,他们依旧不敢上前。
眼看泥土已经埋到愉贵饶腰部,她怀中的孩子哭声越来越微弱,魏璎珞心急如焚。她深知此刻势单力薄,硬闯无用,必须要有能震慑高贵妃的东西!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皇后娘娘的金印!那是统摄六宫的象征!
她不再犹豫,转身飞快跑回皇后正殿,不顾一切地取出那方沉甸甸的金印,紧紧攥在手中,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回现场。
“住手!”魏璎珞高举金印,声音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后娘娘金印在此!见此印如见皇后!高贵妃,皇后娘娘命你立刻停手!愉贵人与五阿哥若有任何闪失,娘娘绝不轻饶!”
金光在夕阳下闪耀,正要落下的铁锹顿住了。高贵妃带来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再动。高贵妃也愣住了,她没想到魏璎珞竟敢私自动用皇后金印!
“魏璎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动用皇后金印!”高贵妃又惊又怒。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怎么回事?!这里在闹什么?!”
众人回头,只见皇帝不知何时驾到,正脸色铁青地看着这混乱的一幕。魏璎珞心中一惊,知道自己私用金印之事无法隐瞒了,但此刻她也顾不了那么多。
高贵妃见皇帝来了,立刻收敛了嚣张气焰,但依旧坚持己见,她跪倒在地,抢先道:“皇上!您来得正好!愉贵人生下金瞳妖孽,臣妾按宫规处置,魏璎珞竟敢私自动用皇后金印阻拦!请皇上明鉴!”
皇帝看着坑中几乎被泥土掩埋、奄奄一息的愉贵人和她怀中那个肤色金黄、闭着眼睛微弱哭泣的婴儿,眉头紧锁。他确实听过宫中有此类记载,视为不祥。一面是楚楚可怜、为他生育皇子的妃嫔,一面是言之凿凿、秉持宫规的贵妃,他一时陷入了两难。
关键时刻,魏璎珞抱着那个被匆匆清理了一下、依旧全身金黄的孩子,快步走到皇帝面前,她跪下来,将孩子高高举起,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皇上!请您仔细看看!这不是什么妖孽!这只是生病了!太医尚未诊治,怎能妄下论断?您看他的眉眼,他的轮廓,与您何其相似!他是您的亲生骨肉,是爱新觉罗的血脉,是大清的皇子啊!高贵妃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活埋皇子与其生母,这难道就是宫规的本意吗?若因一场可治愈的疾病,就扼杀一条皇族血脉,下人会如何议论皇上?史书又会如何记载今日?!”
魏璎珞的话,字字句句都敲在皇帝的心坎上。“亲生骨肉”、“大清皇子”、“史书记载”……这些词让他动摇了。他再看向那个孩子,虽然肤色异常,但那的五官,确实依稀有他的影子。
皇帝的犹豫,就是魏璎珞和愉贵人母子的生机。高贵妃见状,心知不妙,还想再争辩,却被皇帝抬手制止。
“够了!”皇帝沉声道,“先将愉贵人和五阿哥送回殿内,传太医悉心诊治!在太医没有明确诊断之前,任何人不得再提‘妖孽’二字,更不得伤害他们母子分毫!”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依旧高举金印、跪在地上的魏璎珞:“至于你,魏璎珞,私自动用皇后金印,其罪当究!待皇后回宫,再行处置!”
虽然危机暂解,但魏璎珞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私用金印的严厉惩罚。然而,看着愉贵人和皇子被心翼翼地抬回宫殿,她心中并无悔意。至少,她护住了娘娘想要守护的人,至少,她为一条无辜的生命争得了一线生机。接下来的风雨,她只能独自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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