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偏殿,烛火摇曳,映照着傅恒凝重如铁的侧脸。他无法在姐姐床前久待,那沉重压抑的气氛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徒外间,心头的疑云却越聚越浓。
“海兰察。”他唤来好友,声音低沉,“宴会当晚,你也在场。将你看到的,听到的,所有细节,再同我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
海兰察见傅恒神色不对,也收敛了平日的不羁,仔细回忆道:“当时……宴会过半,有个宫女端着一盏汤,不心打翻了,泼了一地,味儿很冲,是鹿血。皇后娘娘素来不喜血腥气,闻了便有些不适,面色发白,随即便提前离席回宫了。”他到这里,脸上露出几分庆幸,“现在想来,真是万幸!娘娘刚离开没多久,蝙蝠就不知从哪儿涌了出来,乌泱泱一片,席间顿时大乱,大家吓得四处乱窜……若娘娘还在场,以她当时的身子不适,后果不堪设想。”
“鹿血?”傅恒眼神一凛,“皇后离席后,蝙蝠才至?”
“千真万确!”海兰察点头,“那鹿血腥味浓重,蝙蝠怕是循着味儿来的……再后来,”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那个打翻鹿血的宫女,在混乱中,失足从城墙上掉下去,摔死了。”
“打翻鹿血……引娘娘不适离席……再吸引蝙蝠制造混乱……宫女灭口……”傅恒喃喃自语,眼中的寒光越来越盛。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绝不是什么意外!”傅恒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后怕与愤怒,“宫中虽有蝙蝠,但何时如此成群出现于盛宴之上?又怎会那么巧,偏偏有宫女打翻极易吸引蝙蝠、又恰恰令姐姐闻之不适的鹿血?姐姐前脚刚因‘不适’离开,后脚蝙蝠便至引发大乱!而那个关键的宫女,转眼就‘意外’坠亡?”
他看向海兰察,目光锐利如刀:“一环扣一环,这分明是有人精心设计的局!原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姐姐!利用鹿血一石二鸟,既可能直接冲撞凤体,更能引来蝙蝠制造险境。只是他们没算到姐姐因气味不适提前离席,躲过一劫!事后还能干净利落地处理掉可能泄密的棋子!”
海兰察倒吸一口凉气:“如此来,竟是有人蓄意谋害皇后娘娘?幸得娘娘提前离开,否则……”
“否则不堪设想!”傅恒胸口剧烈起伏,一想到姐姐险些落入如此毒辣的陷阱,他就感到一阵彻骨寒意,随即被汹涌的怒火取代,“高贵妃……她当时就在姐姐近侧……”
他几乎可以肯定,此事与高贵妃脱不了干系。那日魏璎珞在长春宫外流露的恨意与暗示,此刻回想起来,愈发清晰刺目。
然而,愤怒归愤怒,傅恒的理智尚存。他深知,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推测,根本动不了位高权重的高贵妃。那个死聊宫女,是唯一的线索,如今也断了。
“可有查到那宫女的背景?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傅恒追问。
海兰察摇摇头:“查过了,只是个普通粗使宫女,背景干净,平日里沉默寡言,看不出与各宫主子有什么牵连。”他叹了口气,“对方手脚很干净,没留下任何把柄。”
傅恒沉默下来,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明明知道阴谋曾逼近姐姐,明明知道凶手可能就在眼前,却因为姐姐侥幸避过而缺乏直接的受害证据,更难以追查!这种明明嗅到危险却无法抓住实处的感觉,更令人焦灼愤懑。
他望向内殿的方向,眼中充满了血丝与后怕的庆幸。姐姐,你安然无恙,实乃上庇佑……但此番侥幸,岂能次次仰赖意? 他在心中立誓,无论这黑手隐藏得多深,无论多么艰难,我富察·傅恒对起誓,定要挖出这桩阴谋的根源,将暗处的毒刺彻底拔除!绝不容许任何人再威胁到你的安危!
夜色深沉,长春宫暂得的安宁与傅恒心中燃起的冰冷怒焰交织在一起。
那未曾真正落下的毒手,如同悬在暗处的阴影,他知道它存在,并且可能再次袭来。在这漫长的黑夜里,他必须更加警惕,积蓄力量,准备在敌人再次露出獠牙时,给予其致命一击。
辛者库的低矮屋檐下,锦绣扭着腰肢,故意晃到正在费力搓洗衣物的魏璎珞面前,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哟,这不是咱们长春宫出来的‘忠仆’魏璎珞吗?”她声音尖细,刻意让周围人都听见,“听皇后娘娘重伤昏迷,性命垂危,你可是在长春宫门口了好些‘体己话’呢!怎么,如今攀不上高枝,就露出这副冷心冷肺的真面目了?真是白瞎了皇后娘娘往日待你的好!”
魏璎珞头也没抬,双手依旧在冰冷的水里揉搓着脏污的布片,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轻嘲:“我当是谁在这儿乱吠,原来是锦绣姑娘。你有空在这里操心我是冷是热,不如想想自己搓洗恭桶的手法有没有长进,免得下次又挨管事的骂。”
“你!”锦绣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她最恨魏璎珞这副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能压她一头的姿态。
正欲反唇相讥,恰巧管事的太监走过来,吩咐道:“储秀宫高贵妃娘娘要的牛乳,赶紧派人送过去,仔细着点,别误了时辰!”
储秀宫?高贵妃?锦绣眼珠一转,一个恶毒的念头立刻成形。她脸上堆起假笑,对管事道:“公公,这差事就交给魏璎珞吧!她以前在长春宫当差,懂得规矩,定不会出错。” 她心想,让魏璎珞去那个害了皇后的凶手面前晃悠,无论是高贵妃迁怒于她,还是她触景生情,都够她受的!
魏璎珞搓洗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高贵妃……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正愁找不到机会接近仇人,锦绣这蠢货倒是给她递了梯子。
她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顺从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管事太监见她应下,也没多想,挥挥手让她去了。
魏璎珞提着一罐尚带温热的牛乳,一步步走向那座奢华却弥漫着无形压迫感的储秀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燃烧的炭火上,心底的恨意如同岩浆般翻涌,却被她死死压在平静的面容之下。
通传之后,魏璎珞低眉顺目地走进殿内。高贵妃正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由宫女心翼翼地染着蔻丹。她抬眼瞥见走进来的魏璎珞,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厌恶和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呵,本宫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背主忘恩的东西。”高贵妃红唇轻启,语气刻薄,“怎么,在辛者库刷恭桶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格外怀念在长春宫摇尾乞怜的日子?”
魏璎珞紧紧攥着食盒的提梁,指节泛白,面上却依旧恭顺:“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要的牛乳送到了。”
“送到?”高贵妃冷哼一声,对身旁的纳兰淳雪使了个眼色。纳兰淳雪会意,上前接过食盒,却并未拿走,而是就着魏璎珞的手,猛地将盒盖掀开,然后手腕一翻——
“哗啦——!”
乳白色的牛乳劈头盖脸地泼了魏璎珞一身!黏腻的液体顺着她的头发、脸颊往下淌,浸透了粗糙的灰布衣衫,狼狈不堪。
“连个食盒都拿不稳的废物!”高贵妃厉声斥责,脸上却带着畅快的笑意,“看来辛者库的苦头还没吃够!来人!给本宫按住她!本宫今日就废了她这双不中用的手,看她以后还怎么端东西!”
两个粗壮的嬷嬷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架住魏璎珞,另一个太监则拿着烧红的铁钳狞笑着逼近。魏璎珞奋力挣扎,眼中终于忍不住迸射出仇恨的火光,死死盯住高贵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高贵妃脸色骤变,狠狠瞪了魏璎珞一眼,迅速挥手让嬷嬷和太监退下。她整理了一下表情,换上娇媚的笑容,起身迎驾。
乾隆迈步走进殿内,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浑身狼藉、被嬷嬷松开后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的魏璎珞,以及她那双明显因为用力挣扎和被压制而更加红肿、甚至有些颤抖的手。
他的目光在她狼狈的身形和那双刺目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心头莫名地一紧,泛起一丝细微的抽痛。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扫向高贵妃。
高贵妃连忙笑道:“皇上,没什么大事,就是个笨手笨脚的奴才,打翻了牛乳,臣妾正教训她呢。”
乾隆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径直走向主位。
魏璎珞趁着这个机会,低着头,提着空聊食盒,步履有些吃力地、沉默地退出了储秀宫。
皇帝看着她离去时那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尤其是她垂在身侧、那片红肿未消的手背,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他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心疼与不悦。
高贵妃……未免太过跋扈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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