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爽感仿佛驱散了连日来萦绕在身的病气，萧燕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她靠在柔软的引枕上，任由彩霞用宽齿玉梳一下下为她梳理着半干的长发，动作轻柔，生怕扯痛她分毫。
空气中残留着极淡的、她自己才知道来源的现代沐浴露清香，混合着令妃赏赐的花露幽香，让她恍惚间有种置身现代高级SpA会所的错觉。
令妃坐在一旁，手里拈着一枚蜜饯，却没有吃，只是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幕。洗净铅华（主要是药汁和汗渍）后的丫头，皮肤白皙，眉眼清晰，虽然仍带着病后的虚弱，但那双眼眸却像被泉水洗过一般，亮晶晶的，透着股不染尘埃的灵气。这份鲜活与纯粹，在这雕梁画栋、规矩森严的深宫里，确实显得格外珍贵。
“这会儿可舒坦了？”令妃柔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宠溺。
“嗯！舒坦多了！感觉人都轻了好几斤！”萧燕用力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甚至还夸张地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是香喷喷的燕子了！”
她孩子气的话逗得令妃和旁边的明月彩霞都掩唇轻笑。寝殿内的气氛一时间温馨而融洽。
然而，这份温馨并未持续太久。吴书来心翼翼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启禀娘娘，皇上驾到！”
萧燕的心下意识地一提，随即又缓缓落下。不知从何时起，听到“皇上”二字，她不再仅仅是恐惧和敬畏，反而隐隐生出一丝期待和依赖。
乾隆大步走了进来，他似乎是刚处理完政务，眉宇间还带着一丝倦意，但当他看到靠在床上，头发披散、脸干净、眼神清亮的燕子时，那丝倦意仿佛瞬间被驱散了不少，眼神明显柔和下来。
“看来今日精神不错。”乾隆在令妃起身行礼后，自然地走到床榻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语气是难得的温和，“脸色也比前两日好看些了。”
“回皇阿……回皇上，”萧燕差点顺口喊出“皇阿玛”，幸好及时刹住车，有些不好意思地改口，“令妃娘娘方才让人给民女擦了身，换了干净衣服，觉得舒服多了。” 她没敢提自己偷偷用了现代洗护用品的事。
乾隆点点头，对令妃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嗯，是该收拾利索些，病人身上爽利了，心情也好，病才好得快。” 他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的发梢，鼻翼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淡雅、与他平日所闻宫中香料皆不同的清新气息，但这气息转瞬即逝，他并未深究，只当是令妃用了什么新的花露。
“方才……皇后又来过了？”乾隆状似随意地问道，语气平淡，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过令妃。
令妃心领神会，将皇后前来“探视”，恰逢燕子出恭，以及后来因“误会”（令妃刻意淡化了枣核袭击的细节，只燕子咳嗽不慎，冲撞了容嬷嬷）引发不快的事情，斟酌着语句，客观地回禀了一遍，末了还替燕子解释道：“皇上，燕子她绝非有意冒犯，实在是病中无力，加之皇后娘娘凤威凛然，她心中惧怕，才失了仪态。”
乾隆听完，脸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这往往是他动怒的前兆。他没有立刻对皇后之事发表看法，而是重新看向燕子，声音放缓：“你如今既在宫中养伤，便要安心静养，无须惧怕任何人。有什么事，自有朕为你做主。”
这句话，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让萧燕心中暖流涌动，也让她那份“占用”紫薇父亲的愧疚感再次浮现。她垂下眼睫，低低地应了一声：“是，谢皇上。”
乾隆又坐了片刻，问了问常寿今日诊脉的情况，嘱咐令妃好生照看，便起身离开了。他并未对皇后之事做出任何处置，但这种沉默，反而更像是一种积压的风暴。
皇帝走后，萧燕躺在那里，望着帐顶发呆。乾隆的庇护让她安心，皇后的敌意让她警惕，而紫薇的未知让她焦虑。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好”起来，不仅要身体康复，更要在这吃饶后宫里，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身之本。
她悄悄握紧了拳头。等我能下床走动，第一件事就是要学规矩！至少不能再被人用“市井出身、毫无教养”这样的话来拿捏！ 同时，她也开始更加迫切地思考，如何能在不暴露自身秘密的前提下，尽快将紫薇接入宫郑这个“爹爹”，她不能，也不想再“偷”下去了。
夜色渐浓，延禧宫再次恢复了宁静。但每个人都明白，这宁静之下，暗流依旧在汹涌地流淌着。
乾隆离开后，寝殿内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帝王的威压与温度。萧燕（燕子）依旧保持着目送他离去的姿势，心里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荡开。
皇上的庇护是真切的，那份“无须惧怕任何人”的承诺，像一块厚重的盾牌，暂时挡住了来自皇后的明枪暗箭。可这份庇护源于一个美丽的误会，源于她对夏雨荷那份愧疚的移情，这让她在感激安心之余，总像是踩在云端，脚下是虚浮的不安。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她暗暗告诫自己。皇后的敌意绝不会因皇上一句警告就消失，只会转入更深的暗处。而紫薇，她真正的女儿，还在宫外不知哪个角落焦急等待。每多在宫里享受一分这本不属于她的关爱，她对紫薇的愧疚就加深一分。
“明月，”她轻声唤道，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虚弱，却又努力显得懂事，“娘娘方才，让我学规矩……不知，宫里通常是由哪位嬷嬷教导？我……我什么都不懂，怕再冲撞了哪位贵人，给皇上和娘娘惹麻烦。”
明月正在收拾茶盏，闻言连忙笑道：“姑娘有心了，这是好事。宫里规矩自有定例，通常是内务府指派资深的嬷嬷来教。不过姑娘您身份特殊，皇上和娘娘定然会为您挑选最妥当的人选。”
萧燕点点头，心里却想：最好是容嬷嬷那种级别的对手不要再来，来个普通严格的就好，至少能真学到东西。
她又状似无意地提起：“整日躺着也闷得慌，若是……若是能有些书看看就好了，解解闷，或许……也能认几个字？” 她没敢直接要学诗词歌赋，那太不符合“燕子”的人设，只提了最朴素的“认字”需求。她记得原着里燕子就是因为不识字闹出许多风波，她可不想重蹈覆辙。多认字，看明白宫规，总是没错的。
令妃在一旁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怜爱。这孩子，经历了这番惊吓，非但没有怨尤人，反而想着要学规矩、认字上进，这份心性，实在难得。
“你想认字看书？这是好事啊！”令妃欣然应允，“回头本宫就让人去寻些启蒙的浅显书册来，再找个识文断字的宫女闲暇时念给你听，教你认认字。”
“谢谢娘娘！”萧燕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能接触到书籍，就意味着能更了解这个时代，或许……还能从中找到一些传递消息的灵感？
她重新躺好，闭上眼睛，意识却再次连接空间。别墅书房里的电脑虽然没网络，但里面存储着她下载过的无数资料，包括……繁简体字对照表，甚至还有一些基础的古代礼仪科普文章。看来，晚上的‘精神食粮’有着落了。 她得抓紧一切机会，武装自己。
与此同时，坤宁宫内。
皇后正对着一盆开得正艳的牡丹发脾气，剪子“咔嚓”一声，将一朵碗口大的粉冠牡丹齐梗剪断。
“哼，狐媚子！的装可怜，大的扮贤惠！倒显得本宫里外不是人！”她胸口堵着一口气，怎么也顺不下去。皇上虽未明着斥责，但那加派的守卫和吴书来传达口谕时那恭敬却疏离的态度，无一不在敲打她。
“娘娘息怒，”容嬷嬷脸上被枣核打到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她捂着半边脸，阴恻恻地道，“那丫头如今有皇上护着，咱们明面上动不得。但她不是想学规矩吗？这宫里……规矩大过，学规矩的过程中，出点什么‘意外’，或者‘资质愚钝’不堪造就，惹了皇上厌弃，那也是她自己的造化不是？”
皇后剪花的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你的意思是……”
“老奴的意思是，咱们且静观其变。等她能下地了，这‘规矩’自然有得她学！”容嬷嬷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延禧宫内，萧燕在灵泉的滋养和常寿的调理下，身体正以远超常人预期的速度恢复着。而她并不知道，一场围绕着“学规矩”而展开的、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悄然酝酿。她渴望通过学习站稳脚跟，而她的敌人，却已将“规矩”视作了新的武器。
紫禁城的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暗涌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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