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漾坐在沙发上，侧头打量着周婶儿。
周婶儿五十多岁的样子，体型臃肿，圆润的脸庞上堆积着层层赘肉，她的脖子有些短，连接着她的双下巴，让她显得像是直接从肩膀上长出一个头。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圆圆的髻，几缕银丝从发髻中探出，略显凌乱。
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褪色的蓝布衫，似乎她从前的身材不是如今肥胖，穿着有些了，布料被撑得紧紧的，胸前的纽扣似乎随时都有崩开的危险，扣子与扣子之间的衣襟被拉扯出一个个洞口。下摆勉强遮住她那浑圆突起的肚子。深灰色的裤子裹着粗壮的双腿，裤脚处有几处毛边儿。黑色的布鞋被撑得变形，脚背上的肉被挤的从鞋口处溢出。
她的眼睛有些，余光不住的扫向四周，偶尔闪烁一道算计的光芒。
周婶儿伸手握住许漾的手，“嗨呀，我这还不是来找周衍和周茜的，顺便来看看你这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
“周的这几个孩子放养惯了，除了林郁和林暖乖些，周茜和周衍那真是叫人操心死了，哎呦，放到我这儿几年那真是操心死了。”
她肥厚的嘴唇嘟囔着：“你是不知道，周衍和周茜那俩孩子，不回来吃饭也不跟我一声，哎呀，我心里这个慌呀。”她伸出粗短的手指拍着自己的胸口，“你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跟周交代啊。”
许漾扶着周婶儿的手臂，不好意思道：“哎呦，对不住了周婶儿，是我忘记让他俩上去一声了。”她歉意的看向周婶儿，“我这一忙也没记起来，倒是让您老担惊受怕了。”
“嗨呀，什么对不住对得住的，你才刚来哪哪都不熟悉，等时间长了就好了，主要是孩子们都平安无事，我这颗心哦，才能安安稳稳地放回去。”
她放松的往沙发上椅背上一靠，“如今你过来了，我也可以将身上的重担卸下来了。”
她的腿抖了几下，鞋子的泥簌簌落在刚脱干净的地上，她看了许漾一眼，问：“周有没有和你起什么时候把孩子接回来？”
许漾摇了摇头，“我刚来他就去部队了，我们还没有起这些。”
“噢。”周婶儿坐正身子。
“你也是这几个孩子的妈，将来总会接手这几个孩子的事情。”
她转头意味深长地笑着对许漾：“我这把老骨头也终于不用整日的担惊受怕了。”
许漾抬眸，“整日担惊受怕？”
周婶儿转头做贼似的看了看，见周茜和周衍都在屋里，这才凑近许漾轻声道：“我也不怕跟你实话，这替别人养孩子哪有那么容易的。”
“周信任我，将孩子托付给我，自己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或者几个月的，丢下家里四个毛孩子，没人管没人问。戏文里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孩子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我总得管吧，我这光操心就是操四份的心，劳心劳力的，身子都快熬干了，头发都白了许多。”
许漾就看向她肥硕的身材。
周婶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继续道：“可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难管。周衍在学校里不好好学，学人家打架斗殴混社会，发起狠来能跟人家拼命，我是见的被叫去学校受批评，还有的人家家长找来，砸我家的门，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被人家堵在家门口辱骂恐吓，我是赔礼道歉还倒贴钱，好歹的把人劝走，可他倒好，转又给我惹祸。我是也不得，骂也骂不动，的多了他就不回家，和他几个兄弟在外面鬼混。我这心啊，就一直提着，你他要是在外面出个什么事儿来，我可怎么跟周交代，旁人又会怎么戳我的脊梁骨。”
周婶儿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眼角的皱纹随着叹息更加深了几分。
“还有茜茜，更是个活祖宗。一言不合就摔摔打打，为了几口吃的不如意，上个月把我新买搪瓷缸子摔了个稀巴烂。脾气上来大喊大叫，又哭又闹，和个疯子似的，能叫房顶掀翻，咱这楼道里谁不知道啊。还经常和她爸告状我虐待她，不给她吃饭。还在邻居面前我的坏话，让邻居们在背后议论我，你，唉......”
周婶儿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几道浅浅的抓痕：“你瞧瞧，这都是周茜闹脾气时抓的。我这把年纪了，本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你我冤不冤啊。”
许漾就声的惊呼一声。
周婶儿继续道：“林郁和林暖那俩孩子倒是乖一些，但也各有各的毛病。林郁闷不吭声，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你就是扯破嗓子话他也不理你，阴森森地看着别人，和个幽魂一样，冷不丁的就吓你一跳。我都怕他什么时候再做出什么惊动地的大事儿来。”
“林暖这丫头乖巧是乖巧，只是心思忒细了一些，什么都记在心里。到底是收养的孩子，隔了一层，跟咱们不亲近，防着咱呢。”她摇了摇手，深深地叹了口气。
许漾扯了一节卫生纸递给周婶儿，“您擦擦。”
周婶儿接过卫生纸胡乱的抹了抹脸，“都后娘难做，我这个外人也难做！”
“轻了重聊都不行，这邻居都看着你呢，做得好，是你应该的。做得不好，就是你没有尽心。你这让我怎么做？”周婶看着许漾激动地拍了拍手。
许漾就叹了口气，后妈难为。“后妈”两个字，像是有色眼镜，不论你做任何事情，所有人都会用着考较的目光看着你。
所以在结婚前，许漾就和周劭做好约定，当然人心善变，或许周劭某一就期望许漾把他的孩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但许漾永远也不可能这样做，她只要做到自己无愧于心就够了。
周婶的眼睛盯着许漾的脸色，“我答应了人家的事，再难也得撑着。有时候夜里愁得睡不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枕头上，可亮了，还得强撑着给他们做早饭，送他们上学……”
“可孩子们不领情啊，我就是做了再多，做得千好万好，也不如他们亲爸亲妈的一句话啊。”
许漾手拍了拍她的，感动的眼眶泛红，“周婶儿，你为孩子们付出了太多，我得替孩子们，谢谢你。”
周婶儿攥住许漾的手，“唉，我是个外人，尚且如此，等你接管了孩子们，你只会比我难千倍百倍，谁让你是后妈呢。”
许漾垂下头也跟着叹气，一副沮丧害怕的样子。
周婶儿看着许漾这副表情，心里忍不住得意的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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