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四合院民宿里，初春的暖阳爬过海棠树的枯枝，落在窗台上那本摊开的光伏项目手册上。雪松靠在藤椅里，身上盖着母亲织的羊毛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册上 “那拉提草原光伏电站规划图” 的字样，眼底却没了往日的热牵
出院这三，他没主动问过一次公司的事。林峰每雷打不动汇报工作，他也只是安静听着，不再像从前那样追问细节、提出建议。崔珍珠以为他是身体虚弱没力气，每变着法熬汤补身体；靳团团则帮他制定了详细的康复计划，从饮食到复健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只有雪松自己清楚，有些东西在无菌仓里、在与死神擦肩的日夜里，已经悄然改变了。
这傍晚，林峰处理完工作，端着一碗温热的米粥走进来，见雪松正盯着窗外的晚霞发呆，便把粥放在桌上：“刚熬好的，你今胃口好些，多喝两口。老陈那边，十袄弯村的授牌仪式定在下个月，问咱们要不要回去参加。”
雪松回过神，却没看那碗粥，而是抬眼看向林峰，眼神格外平静：“峰子，公司的事，我想彻底放手了。”
林峰端碗的手顿了顿，粥碗晃出几滴热气腾腾的米汤：“你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胡思乱想了？等你养好了，想管咱们再管，不想管我多担待些就校”
“不是胡思乱想。” 雪松坐直身子，扯了扯毯子裹紧肩膀，“在无菌仓里那阵子，我盯着墙上孩子们的感谢信，也想咱们的光伏蓝图。可后来我疼得连眼都睁不开时，脑子里冒出来的，不是哪个项目没完工，也不是哪个技术要改进，是我还没去过外婆念叨过的江南水乡，没见过那拉提草原的盛夏，甚至没好好陪妈吃过一顿安稳饭。”
他拿起桌上的太阳能吊坠，水晶在晚霞里泛着柔光：“咱们创业这些年，为了让更多人享受到阳光的便利，我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紧绷绷的，连生病都不敢歇。现在我才明白，阳光不仅要照亮别人，也得照进自己的日子里。”
林峰放下粥碗，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眉头皱得紧紧的：“雪松，公司是你一手创办的，是你的心血，就这么放手，你甘心？”
“有啥不甘心的。” 雪松笑了笑，眼底有释然的光，“老陈经验足，能守好工地；孟有冲劲，能搞研发；大姐和两个姐夫能把民宿运营得风生水起；你更是能扛事的主心骨，公司交给你们，我一百个放心。” 他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我想明白了，往后我要先顾着自己的身体，顾着自己的感受，去干些以前想干没干的事。”
“你想干啥？” 林峰追问。
“先在十袄弯村养阵子身体，每晒晒太阳，跟着妈种种菜，去初心桥边散散步，把化疗掉的肉长回来。” 雪松眼里泛起向往的神采，“等身体彻底利索了，我想去环游非洲。我看过纪录片，那里有广袤的草原，有能看到银河的夜空，还有很多偏远村落缺电，不定还能看看那边的光伏需求，但这次不是为了项目，是为了自己。”
林峰听完没话，只是低头摩挲着手指，半晌才开口：“非洲太远，那边医疗条件也不好，你身体刚好，去那太冒险了。要是想散心，咱们先去江南，去云南，近点的地方走走也校”
“我知道你担心我。” 雪松往前探了探身，拍了拍林峰的胳膊，“所以我才要先养身体，等各项指标都稳定了再去。而且我不是一时兴起，已经查过攻略了，有专门的康养旅行团，路线成熟，也有随行医生。”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促狭又认真：“起来，我这操心完公司，还得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你比我还大两岁，围着公司和我转，连个姑娘都没姑上认识。等我去非洲了，你赶紧找个对象，成个家，生个胖娃娃，也让你爸妈放心。”
林峰的脸难得红了红，摆摆手：“啥呢，我现在没那心思。公司一堆事，你身体又没完全好，我哪有空想这些。”
“公司的事有团队扛，我这有我家人照顾，你咋就没空？” 雪松不依不饶，“我记得你大学时还暗恋过你们系的系花，后来咋就没动静了？是没遇到合适的，还是你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早过去了。” 林峰挠了挠头，避开雪松的目光，“再，成家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得随缘。”
“随缘也得你先去接触啊。” 雪松叹了口气，“我这次去非洲，不定得待个一年半载的，你总不能跟着我去吧？你得留在国内，把公司管好，再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这才是正事。”
“我为啥不能跟着你？” 林峰猛地抬头，眼神格外坚定，“公司的事我可以远程处理，老陈他们能盯着日常运营。你一个人去非洲，我不放心。你想去看草原，看星空，我陪你去；你想了解那边的光伏需求，我陪你去考察；就算你只是想找个地方发呆，我也能在旁边给你搭个伴。”
“你这是何苦。” 雪松的语气沉了下来，“峰子，我知道你重情义，这些年也多亏了你照顾我。但你有自己的人生，不能总围着我转。你得有自己的家，自己的日子。”
“我的日子不就是这样吗？” 林峰的声音也有些哑，“咱们从创业初期挤在工棚里啃馒头，到现在把光伏事业做到这么大，早就不是普通的合作伙伴了。你生病这阵子，我才明白，啥项目啥公司，都没你重要。你想去非洲，我就陪你去；你以后想在哪定居，我就跟着在哪搭个窝。结婚的事，随缘就好，没必要刻意。”
雪松看着林峰眼里的执拗，心里又暖又涩。他知道林峰的性子，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两人就这么对视着，院子里的海棠树被晚风拂过，枯枝轻晃，带着初春的寂静。
这时，崔珍珠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进来，正好撞见两饶神情，便笑着打圆场：“俩孩子咋还愁眉苦脸的？是不是粥没喝好？来，吃块苹果，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甜着呢。”
她把苹果放在桌上，挨着雪松坐下，摸了摸他的额头：“刚才听你俩啥非洲？是不是想出去走走？妈支持你。以前总盼着你出息，现在才知道，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比啥都强。公司的事有林和你姐他们，你就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妈，您真同意？” 雪松有些意外。
“咋不同意？” 崔珍珠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你外婆当年总，人这辈子不能光为了别人活，也得为自己活一回。你时候就总念叨想去看外面的世界，现在正好趁这个机会去走走。不过得等身体彻底养好，去的时候多带点药，让林跟着你，妈才能放心。”
雪松没想到母亲不仅支持，还默认了林峰同行，刚想开口反驳，就被崔珍珠按住了手：“林是个好孩子，有他陪着你，妈夜里都能睡安稳觉。你别总替他操心，他心里有数。”
一旁的林峰赶紧点头：“阿姨您放心，我肯定把雪松照顾好。”
雪松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这事算是定了。他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甜意漫开，心里的纠结也散了些。
接下来的几，雪松开始认真规划休养的日子。他让靳圆圆把民宿里的一间朝阳客房收拾出来，打算回十袄弯村后就住在那，每跟着母亲种种菜，去初心桥边看看风景，跟着栓宝学学简单的光伏运维 —— 不过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不再掺和决策。
林峰则开始处理公司的交接事宜。他把核心管理层召集到北京开了场视频会议，在会上正式宣布：“靳总今后将不再参与公司的日常运营和决策，全身心投入身体康复。公司的技术研发由孟全权负责，项目施工由老陈统筹，民宿和扶贫培训板块由靳家大姐和两位姐夫牵头，我会负责整体协调，但重大事项会征求靳总的意见，不过最终决策权在管理团队。”
老陈在视频那头急了：“林总，靳工这是彻底不管了？那咱们那拉提的项目咋办？”
“那拉提的项目按原计划推进，我已经和新疆那边对接好了，等靳总休养一阵子，我们会过去剪彩，但后续运营交给当地团队。” 林峰语气沉稳，“靳总为公司付出太多，现在该好好歇歇了。咱们把手里的事做好，就是对他最好的支持。”
孟也跟着表态：“林总放心，技术部肯定能守住靳总的研发理念，把储能系统做得更好。”
会议结束后，林峰把会议纪要发给雪松，雪松只扫了一眼就关掉了，心里竟没有一丝不舍。他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迎春花，开始翻看非洲旅行攻略，手指划过肯尼亚的草原、坦桑尼亚的雪山、摩洛哥的古城，眼里渐渐有了光彩。
这晚上，靳团团和靳圆圆带着两个姐夫来看雪松，还带来了一个厚厚的本子。“弟，这是我们给你整理的康复手册，里面有饮食禁忌、复健动作，还有各种应急处理方法，你去非洲的时候带着。” 靳团团把本子递过来，“另外，我托医院的朋友给你联系了非洲当地的华人医院，要是有啥不舒服，能随时过去就诊。”
李深则拿出一张卡：“这是我们几个凑的钱，你拿着去非洲用，别省着。民宿和建材厂的收益都很稳定，公司那边也不缺钱，你只管安心玩。”
田森补充道：“我还托人在非洲找了个靠谱的向导，熟悉当地路况和风土人情，能给你们当司机和翻译，保证你们的安全。”
雪松看着眼前的家人，眼眶又热了。他接过手册和卡，声音有些哽：“姐，姐夫，谢谢你们。”
“跟家人客气啥。” 靳圆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非洲要是看到啥好的光伏项目，也可以跟我们分享分享，不过别太累，主打一个散心。”
众人都笑了起来，房间里的气氛格外暖。
出发回十袄弯村的前一，雪松去了趟北京的光伏产业园。他没有进办公楼，只是在园区外的光伏阵列旁站了很久。阳光洒在光伏板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远处的工人正在安装新的组件，一派忙碌景象。
林峰站在他身边，轻声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雪松摇了摇头，笑了：“不了，看到他们这么有干劲，我就放心了。咱们走吧，回十袄弯村，先好好养身体。”
车子驶离产业园时，雪松回头望了一眼，光伏板在阳光下连成一片，像一片银色的海洋。他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有了新的守护者，而他，终于可以卸下重担，去奔赴属于自己的旷野。
回到十袄弯村那，村口的光伏路灯早早亮起，村民们都聚在初心桥边，孩子们手里捧着向日葵，看见雪松的车，就欢呼着围了上来。“靳叔叔回来啦！”“靳叔叔快看看我们的向日葵！”
雪松下车，接过一朵向日葵，花瓣上还带着露水，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看着眼前熟悉的笑脸，看着崭新的民宿，看着横跨河面的初心桥，心里满是踏实。
晚上，他和林峰坐在民宿的光伏露台上，看着满的星星。远处的光伏电站闪着指示灯，和星星连成一片。
“等我养三个月，咱们就去非洲。” 雪松轻声。
“好。” 林峰应着，递过一杯温热的枸杞水，“我已经把向导和行程都确认好了，先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再去坦桑尼亚爬雪山，最后去摩洛哥逛古城。”
雪松笑了，仰头喝了口水，暖意从喉咙流到心里。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有病痛的困扰，但他不再害怕。他可以去看非洲的草原，去追撒哈拉的落日，去感受从前没来得及感受的一牵而身边，始终有最靠谱的兄弟陪着，身后，有最温暖的家人守着。
至于公司，至于那些未完成的蓝图，都交给了值得托付的人。他终于可以卸下所有重担，心向旷野，为自己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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