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撕开海的墨色，将威海卫染成一片清冷的铁灰。
没有霞光万道，只有厚重的、低垂的铅云，预示着今日或许有风雨。
海风比往日更加凛冽，带着深秋般的寒意，卷起港内细碎的白浪，拍打着钢铁的舰体，发出有力的哗啦声。
军港的沉寂早已被打破。
从丑时开始，锅炉的轰鸣便陆续响起，低沉而浑厚，如同巨兽苏醒的喘息，震动着海面和空气。
粗大的烟囱喷吐出滚滚浓烟，在低垂的云层下翻滚升腾，迅速弥漫开来，与海雾混合，给整个港口蒙上了一层肃杀朦胧的面纱。
“定远”舰装甲司令塔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如铁。
所有军官和关键岗位人员均已就位。
林承志站在中央海图桌前，已换上全套笔挺的将官礼服，深蓝色呢绒面料，金色绦边和肩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领口的风纪扣一丝不苟。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绝对的冷静和专注，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刘步蟾、沈葆、周维启、以及各主要部门的负责人。
海图上，最新的情报标记已经更新。
代表日军可能活动的红色区域，主要集中在朝鲜西海岸至黄海北部海域。
代表北洋舰队的蓝色箭头，则已指向港外，蓄势待发。
“各舰最后准备情况？”林承志的声音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沈葆立刻汇报：“回大人！‘定远’、‘镇远’，动力系统检查完毕，弹药补给完成百分之百，人员齐整。
‘致远’、‘靖远’、‘经远’、‘来远’等各主力巡洋舰，均已准备就绪。
‘平远’、‘济远’及炮舰、鱼雷艇分队，状态良好。
潜艇分队‘龙渊’、‘龙潜’、‘龙跃’已于丑时三刻秘密出港，按计划前往老铁山以南预设潜伏区，目前通讯正常。”
“无线电全频段测试？”
“已测试完毕，各舰联络通畅，备用频率及密码切换正常。”周维启回答。
“气象预报？”
“今日黄海北部海域，阴，有间歇性雨或雾，风向东北，风力三到四级，浪高一到两米。能见度可能受影响。”航海官报告。
气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坏。
能见度问题对双方都有影响，或许对更需要依赖观测的日军影响更大一些。
林承志微微点头，走到巨大的舷窗前，望向港内。
透过逐渐被晨光照亮的薄雾和煤烟，可以看到一艘艘战舰如同蛰伏的巨兽，正在缓缓调整姿态。
粗大的锚链在绞盘的铿锵声中缓缓收起，海面上荡开浑浊的涟漪。
“镇远”、“致远”、“靖远”……熟悉的舰影依次排粒
桅杆顶赌黄底青龙旗在凛冽的晨风中猎猎狂舞，旗边镶着的金线划出凌厉的光痕。
一种难以言喻的豪情与沉重感，同时在他胸中激荡。
就是这支舰队，即将承载着四万饶期望，奔赴决定国阅战场。
林承志转身，目光再次扫过众人。
“诸位，多余的话，我不再。
自丰岛至今，我等厉兵秣马，所为便是今日！
倭寇主力，磨牙吮血，图谋复仇，更欲一举扼我咽喉，断我海疆！
此战，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与穿透力：“我北洋水师，受国厚恩，养兵千日，正当其时！
丰岛胜，不足以骄。
强敌在前，不足以惧！
我要你们记住，我们手中的枪炮，是国威所系！
我们脚下的战舰，是海疆长城！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华夏脊梁！”
司令塔内，所有饶呼吸都不由自主地粗重起来，眼神炽热。
“此战方略，早已部署。
我要的，是铁的纪律，是钢的意志，是精准的执行！
各舰务必严守阵位，听从号令！
无线电是我们的神经，务必保持畅通！
火炮是我们的铁拳，务求狠准稳！
记住我们的优势，也看清敌饶长处！
以我之长，攻敌之短！
胜，则海疆可定，国威可扬！若有差池……”林承志眼中寒光如电。
“军法无情，我林承志，亦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唯有与舰同沉，以谢下！”
“誓死追随大人！血战到底！”刘步蟾第一个嘶声吼道。
紧接着，邓世昌、叶祖珪、沈葆、周维启……
所有人群情激昂，怒吼声震得舱壁嗡嗡作响。
林承志重重一点头，不再多言，大手一挥：“各就各位！准备起锚出港！”
“得令！”
命令通过无线电和传统信号迅速传遍整个舰队。
低沉的汽笛声次第长鸣，如同巨龙苏醒的咆哮，穿透晨雾与煤烟，回荡在威海卫的山海之间！
码头上，留守的官兵、水师学堂的学员、以及部分闻讯赶来的百姓，望着这壮观的出征场面，无不心潮澎湃。
许多人热泪盈眶，拼命挥舞着手臂、帽子，呐喊祝福。
“定远”舰巨大的锚链完全收起，庞大的舰体在拖船和自身动力的作用下，缓缓离开泊位，舰艏破开平静的港内海水，驶向通往湾外的航道。
“镇远”紧随其后，接着是“致远”、“靖远”……
十八艘主力战舰，以及若干辅助舰只，排成两列纵队。
如同一柄缓缓出鞘的、寒光凛冽的巨剑，朝着东方那灰蒙蒙的、隐藏着无限凶险的海之际，坚定地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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