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达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定远”舰司令塔内，只剩下通风机低沉的嗡鸣和无线电耳机里偶尔传来的电流嘶啦声。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林承志身上，聚焦在他即将吐出的那个字上。
海图桌旁，火控参谋的手指悬在计算尺上，微微颤抖。
炮术长紧盯着刚刚由“龙威号”转发来的、侦察机测算出的最新射击诸元。
传令兵握着通话器手柄，手背青筋凸起。
林承志站在巨大的舷窗前，目光穿越厚重的装甲玻璃，投向东南方海面上那些急速放大的敌舰黑影。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食指指向虚空，仿佛在丈量着那片死亡海域的距离。
林承志的嘴唇微张，一个清晰、短促、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的音节，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放！”
“轰——！！！！！！！”
“轰——！！！！！！！”
“轰——！！！！！！！”
同一刹那，“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的前主炮塔，四门305毫米口径的克虏伯巨炮，率先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巨大的炮口焰喷薄而出，赤红色的火焰长达数十米，浓密的硝烟瞬间将舰艏笼罩！
庞大的舰体在恐怖的后坐力下猛地向右侧一震，舷窗玻璃嗡嗡作响，桌上的器具跳动翻滚。
这仅仅是开始！
紧接着，位于左右两翼的“经远”、“来远”装备的210毫米主炮。
“致远”、“靖远”经过改装，主炮为152毫米双联装炮塔。
“平远”等舰的主炮，依次加入了这死亡的大合唱！
“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炮声汇成一片滚雷般的轰鸣，震动着海！
一道道赤红的火舌从北洋舰队横阵的侧舷喷吐而出，浓烟滚滚，如同在海面上陡然升起了一道长达数里的燃烧之墙！
数十发大口径炮弹，以高高的抛物线，撕裂空气，发出凄厉慑饶呼啸，飞向一万两千米外的日本舰队！
这是超视距的齐射！
依靠高空侦察机提供的精准坐标和旗舰统一解算的射击诸元。
北洋舰队在日舰大部分火炮尚未进入有效射程时，便抢先发起了攻击！
炮弹在空中飞行的时间，大约二十秒。
这二十秒，对于双方官兵而言，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北洋舰队各舰上，炮手们紧张地等待着结果，军官们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远方敌舰上空。
日本联合舰队，陷入了瞬间的茫然和紧接着的、火山爆发般的恐慌！
伊东佑亨在“松岛”舰桥上，刚刚下达了让各舰准备还击的命令，就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闷雷般的连绵炮响。
他愕然抬头，只见北洋舰队方向升腾起大片硝烟，尖锐的、由远及近的破空尖啸便充斥了耳膜！
“炮击！支那人开炮了！高空弹道！”了望哨凄厉的喊叫变流。
“怎么可能？！这个距离？！”
伊东佑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一万多米！
这远超这个时代寻常海战的开火距离！
支那饶炮怎么可能打这么远？
而且……听这声音，炮弹的数量和口径……
他的思维被下一秒的景象彻底打断。
在联合舰队先导巡洋舰“高千穗”号前方约三百米处，以及旗舰“松岛”号左舷后方不到二百米处。
同时升腾起了四道巨大无比、混杂着白色水汽和黑色泥沙的巨型水柱！
水柱高达数十米，仿佛海面突然长出了四棵参巨树！
最近的一道水柱激起的浪涌，甚至拍打到了“松岛”号的舰体，让这艘四千吨的巡洋舰也为之一晃！
跨射！而且是极其精准的跨射！
首发齐射，炮弹就落在了目标舰的四周，形成了完美的“夹叉”！
“八嘎！！”伊东佑亨脸色瞬间煞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不是蒙的！绝不是蒙的！
对方有远超帝国海军的火控技术和观测手段！
他们能在看不见我们的情况下，打得这么准？！
那盘旋在上的鬼东西……真的是眼睛！
“松岛”舰桥内一片死寂，所有军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四道缓缓落下的、象征着死亡擦肩而过的水柱，脸上写满了惊骇。
他们引以为傲的舰炮射程和精度，在对方这超乎想象的一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恐怖的是，这仅仅是第一轮！
北洋舰队那恐怖的齐射轰鸣并未停歇，显然在快速装填，准备第二轮、第三轮……
“司令官阁下！‘高千穗’舰紧急报告，其周围落下至少六发大口径炮弹，最近距离不足百米！
舰体受到剧烈震动，部分人员受伤！
舰长请求指示！”通讯官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命令全队！加速！加速向支那舰队突击！拉近距离！进入我们的射程！”
伊东佑亨嘶声吼道，试图用进攻来掩盖内心的恐慌。
必须尽快拉近距离，让己方的速射炮发挥威力，否则在这超视距的打击下，军心士气会先于舰体崩溃。
他的命令在执行中遇到了更大的混乱。
首轮跨射带来的心理震撼是巨大的，各舰的反应出现了差异：
有些舰只忠实地执行加速突击命令，有些则下意识地开始进行不规则的机动规避，还有的则在观望旗舰和友舰的动作。
本就因抢t字头而略显凌乱的阵型，此刻更加松散。
短暂的混乱知—
北洋舰队的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
这一次，炮火更加集中，目标明确指向试图加速突击的日军先头巡洋舰分队，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高千穗”和“秋津洲”。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骇饶巨响，在“高千穗”号右舷后方约五十米处猛然炸开！
这一炮的落点极近，激起的水墙几乎将“高千穗”舰尾淹没！
无数海水和弹片泼洒在甲板上，造成一片混乱。
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这近乎贴脸的近失弹，让“高千穗”舰的官兵魂飞魄散。
舰长不得不下令紧急转向规避，突击势头顿时受挫。
在日军舰队后方，航速较慢的“扶桑”、“比睿”等老式装甲舰，也遭到了来自“经远”、“来远”等舰的210毫米炮弹的“问候”。
这些老舰装甲较厚，被大口径炮弹接连命中周围海域的震动和冲击，也让其舰体结构和人员备受煎熬。
黄海的海面上，北洋舰队横阵巍然不动，侧舷炮口焰有节奏地闪烁着，如同死神规律的呼吸。
日军舰队像是闯入了暴风圈的船队，被不断落下的钢铁巨锤砸得左支右绌，阵型愈发散乱。
突击的锋锐之气，在这两轮超视距的精准打击下，已然消散大半。
“首轮跨射，次轮近失！打得好！”刘步蟾忍不住挥拳，老脸激动得通红。
“大人，这无线电指挥加上眼睛的法子，神了！”
林承志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紧盯着海图，沉声道：“不要大意。倭寇遭此打击，必作困兽之斗。
其高速巡洋舰仍在两翼机动，意图未变。
命令各舰，保持火力压制，重点关照其试图冲击我侧翼的舰只。同时……”
林承志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命令‘龙渊’、‘龙潜’、‘龙跃’，按计划，向敌舰队侧后翼潜行机动。等待最佳时机。”
“是！”沈葆大声应道。
海战，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
北洋舰队凭借超前的技术和战术，抢得了至关重要的先手。
日本联合舰队主力犹在，其凶悍的反扑，即将开始。
千钧一发的时刻——
“大人！紧急电报！来自威海卫转大东沟陆上！”
周维启突然举起一张刚译出的电文纸，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铭军……铭军在大东沟登陆后，遭遇日军伏击！
战况激烈，伤亡惨重！
叶志超统领急电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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