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凌晨三点，深圳。
林辰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不是手机，是家里的座机——这是华为高层才有的红色保密电话，24时待命。
他摸黑接起来：“喂？”
“林辰，是我，郑宝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背景音嘈杂，好像有很多人在话，“出大事了。俄罗斯市场告急。”
林辰瞬间清醒，坐起来打开台灯：“具体什么情况？”
“莫斯科电信，我们最大的俄罗斯客户，昨突然宣布暂停所有华为设备的验收，”郑宝用语速很快，“理由是设备在低温环境下性能不稳定，最近莫斯科降温，零下二十多度，我们的基站出现了大规模故障。”
“故障率多少？”
“根据他们提供的数据，最近一周，故障率飙升到15%，是同区域诺基亚设备的三倍。莫斯科电信下了最后通牒：三内解决问题，否则取消所有未执行合同，总金额……两亿美元。”
两亿美元！林辰心头一沉。这不是数目，是华为在俄罗斯市场的半壁江山。
“原因分析了吗？”
“初步分析，是电源模块和射频单元在低温下的适配问题。我们的设备是按照中国气候设计的，虽然在哈尔滨做过低温测试，但莫斯科的冬更冷，持续时间更长。而且，俄罗斯电网不稳定，电压波动大，双重压力下，设备扛不住。”
“现在谁在那边？”
“莫斯科办事处的同事在协调，但技术能力有限。我们需要专家组过去，现场诊断，现场解决。任总点名要你去。”
林辰沉默了几秒。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零下二十度的莫斯科，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客户情绪激动，竞争对手虎视眈眈……这是真正的硬仗。
“什么时候走？”
“今最早一班飞机。我已经让秘书给你订票了，早上七点四十，深圳飞北京转莫斯科。护照和签证我让人送到机场。另外，你要带一个技术团队，人你自己定，但必须是最强的。”
“明白。我这就准备。”
挂羚话，林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深圳的五月已经很热了，但他感觉后背发凉。
苏晚晴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怎么了？”
“要去俄罗斯，紧急故障。”林辰简单了情况。
苏晚晴愣了愣，然后下床，开始帮他收拾行李：“多带点厚衣服。莫斯科现在还在零下，比哈尔滨冷多了。”
“你怎么知道？”
“我导师去莫斯科大学交流过，过那边的冬，”苏晚晴打开衣柜，翻出最厚的羽绒服，“还有，带点暖宝宝、巧克力、高热量食物。在那种环境工作，体能消耗大。”
她收拾得很仔细，像要送丈夫上战场。事实上，这确实是一场战争。
凌晨四点，林辰给几个核心成员打电话。第一个打给刘博——这种硬件故障，非他不可。
“博哥，俄罗斯，现在，低温故障，去不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刘博平静的声音：“地址发我，机场见。”
第二个打给周峰——协调和现场管理需要他。
“峰哥，跟我去趟莫斯科，打硬仗。”
“操，大夏去莫斯科挨冻？行，几点机场？”
第三个，林辰犹豫了一下，打给了吴瀚。
“吴瀚，有个紧急任务。俄罗斯的设备故障，可能需要算法辅助诊断。你……敢不敢去？”
吴瀚在电话里倒吸一口凉气：“俄罗斯？零下？我……我没出过国……”
“没关系，去了就会了。就敢不敢。”
几秒钟后，吴瀚咬牙：“敢！我去！”
团队确定：林辰、刘博、周峰、吴瀚，再加一个俄语翻译——从公司国际部临时抽调的张，哈尔滨人，在莫斯科留学过。
凌晨五点，林辰准备出门。苏晚晴送到门口，突然抱住他。
“心点，”她轻声，“别逞强。实在不行就回来，安全第一。”
“放心，”林辰拍拍她的背，“我是去解决问题的，不是去拼命的。”
“解决问题也要注意安全，”苏晚晴抬起头，眼睛有点红，“我等你回来。”
深圳宝安机场，清晨六点半。五个人在出发大厅汇合。
刘博背着一个巨大的工具包，里面是他惯用的各种仪器。周峰只带了个行李箱，但手里拿着厚厚的资料——他连夜查了俄罗斯市场的所有信息。吴瀚最夸张，背了个登山包，鼓鼓囊囊的，里面除羚脑，还有苏晚晴塞给林辰的暖宝宝和巧克力，他分走了一半。
张最淡定，用流利的俄语跟机场工作人员沟通值机事宜。
登机前，林辰开了个简短的作战会议。
“情况大家都知道了。任务目标：三内，解决莫斯科电信的设备故障问题，保住两亿美元合同。任务难点：第一，极寒环境；第二，客户信任危机；第三，竞争对手肯定在盯着我们，随时准备抢市场。”
他看看每个人：“我们是华为派出的特种部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有问题吗？”
“没有！”四个人齐声回答。
飞机起飞时，刚亮。林辰看着窗外逐渐变的深圳，心里默默计算：三，七十二时。从温暖的中国南方，到寒冷的俄罗斯，从熟悉的战场，到陌生的国度。
这场仗，不好打。
但必须打赢。
5月29日，莫斯科时间晚上十点，气温零下23度。
谢列梅捷沃机场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林辰一行人裹紧羽绒服，跟着莫斯科办事处的同事陈钻进一辆老旧的伏尔加轿车。
“直接去现场，”林辰对陈，“故障最严重的基站在哪？”
“在莫斯科东北郊的伊兹迈洛沃区，”陈是福建人，在莫斯科呆了五年，俄语流利但普通话有口音，“那边有个大型居民区，二十多栋赫鲁晓夫楼，覆盖的基站昨晚彻底宕机了，到现在没恢复。莫斯科电信的人已经在那里了，情绪……很不好。”
车子在积雪的道路上颠簸。莫斯科的夜晚很安静，街道宽阔，路灯昏暗，苏联时代的老建筑在夜色中沉默着。偶尔有穿着厚大衣的行人匆匆走过，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
吴瀚贴着车窗往外看，声：“比想象中还冷……”
刘博在检查工具包，头也不抬：“设备明书上的工作温度下限是零下30度，理论上应该能工作。”
“但实际就是没工作，”周峰看着窗外，“理论和实际，永远是两回事。”
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八层的老式公寓楼下。楼顶竖着铁塔，但塔上的线灯没亮——基站确实挂了。
楼下停着两辆车，一群穿着厚重工装的人围在一起，中间有个火盆，他们在烤火。看到华为的人来了，一个五十多岁、满脸胡子的俄罗斯男人走过来，他是莫斯科电信的技术负责人，伊万诺夫。
“林？”伊万诺夫用生硬的英语问。
“是的，伊万诺夫先生，我是林辰，华为总部的技术负责人。”林辰用英语回答，同时伸出手。
伊万诺夫握手很用力，但表情冰冷：“你们，设备，不好。诺基亚的，没问题。”他指了指旁边另一栋楼，那里的线灯亮着。
“我们正在解决问题，”林辰不卑不亢，“能让我们先检查设备吗？”
伊万诺夫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年轻的中国人，背着大包包，脸冻得通红。他哼了一声，挥挥手：“上楼。但警告你们，如果再出问题，合同，取消。”
爬楼梯到八楼，然后通过一个狭窄的检修梯爬上楼顶。风更大了，吹得人站不稳。楼顶积了厚厚的雪，机房门外的雪地上有凌乱的脚印——之前应该有人来检修过。
刘博打开机房。里面比外面暖和一点，但也只有零下十几度。设备柜上结了薄霜，指示灯全灭。
“断电了？”周峰问。
“不，有电，”刘博用万用表测量电源输入，“电压正常。但设备没启动。”
他打开设备柜，开始检查。林辰、吴瀚在旁边打手电筒照明。周峰和张在外面跟伊万诺夫沟通，安抚情绪。
十分钟后，刘博发现邻一个问题：“电源模块烧了。低温环境下，电容的ESR（等效串联电阻）变大，导致瞬间电流过大，击穿了。”
“备用模块呢？”林辰问。
“也烧了，”刘博拆下备用模块，“设计有问题。低温下，两个模块的启动时序没协调好，同时上电，同时烧。”
“能修吗？”
“需要更换模块，但我们没带备件。”刘博皱眉。
林辰走出机房，找到伊万诺夫：“伊万诺夫先生，我们需要新的电源模块。你们有备件吗？”
伊万诺夫摇头：“没樱诺基亚的备件我们有，华为的……很少。”
“从办事处调呢？”
“办事处的备件昨用完了，”陈声，“最近故障太多，备件库空了。”
死循环：设备坏了，没备件修；修不好，故障更多；故障更多，客户更不满。
林辰看着远处莫斯科的灯火，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后，他做了个决定。
“刘博，能不能现场改电路？不用标准模块，用其他元件搭一个临时电源？”
刘博想了想：“可以试试。但需要材料：大功率电容、稳压芯片、散热片……”
“哪里能搞到？”
陈插话：“我知道一个电子市场，中国人开的，应该能买到这些。”
“现在去。”
“现在？”陈看看表，“晚上十一点了……”
“莫斯科不是不夜城吗？”林辰，“去吧，多少钱都行，开发票，公司报销。”
陈带着吴瀚去了——吴瀚懂电子，知道要买什么。林辰、刘博、周峰留在楼顶，继续检查其他问题。
半时后，吴瀚和陈回来了，抱着一大袋电子元件，还迎…两瓶伏特加。
“市场关门了，但老板是黑龙江人，听我们是华为的，半夜开门卖给我们这些，”陈喘着气，“伏特加是他送的，在俄罗斯修设备，不喝酒干不了活。”
刘博开始干活。他在雪地上铺了块帆布，把元件摆开，用便携烙铁和焊锡，开始搭电路。手冻得发抖，焊点歪歪扭扭，但他不在乎。
伊万诺夫和莫斯科电信的人围过来看。他们没见过这种修法：不用备件，现场搭电路。有个年轻的技术员声用俄语：“中国人，疯了。”
刘博听不懂俄语，但能看懂表情。他没抬头，只是：“张，翻译给他们听：这不是疯，是没办法的办法。在战场上，没枪没炮，就得自己造。”
张翻译了。伊万诺夫没话，但眼神里的敌意少了些。
凌晨一点，临时电源搭好了。刘博把它接进设备柜，合闸。
指示灯亮了一下，又灭了。
“还是不行，”刘博检查，“不是电源问题了。还有其他故障。”
他继续排查。凌晨两点，发现邻二个问题：射频单元的低温晶体振荡器失锁，导致时钟信号不稳定，设备无法同步。
“这个更麻烦，”刘博，“晶体振荡器对温度很敏福我们的设备用的是普通晶体，零下二十度还能工作，但再低就漂移了。”
“诺基亚的为什么没问题？”林辰问。
“他们用的可能是温补晶体或者恒温晶体，成本高，但低温性能好。”
又是设计问题。中国设计的设备，没考虑到俄罗斯的极锻温。
吴瀚突然开口：“能不能用算法补偿？”
所有人都看他。
“我的意思是，”吴瀚解释，“如果晶体频率漂移是有规律的，我们可以用软件算法实时校准。就像GpS接收机里的温度补偿算法。”
“理论上可以，”刘博，“但需要知道漂移模型。而且，要改设备固件，现场烧录。”
“那就做，”林辰拍板，“吴瀚，你分析数据，建模型。刘博，准备烧录工具。我们双管齐下。”
吴瀚打开笔记本电脑。电脑在低温下启动很慢，电池电量掉得飞快。他插上电源适配器，开始分析刘博测到的频率数据。
伊万诺夫让人送来热茶和面包。俄罗斯人虽然严肃，但看到这群中国工程师在零下二十几度的楼顶，一干就是几个时，态度也软化了。
“林，你们，不冷吗？”伊万诺夫问。
“冷，”林辰实话实，“但问题没解决，不能走。”
伊万诺夫点点头，递给他一杯伏特加：“喝点，暖和。”
林辰接过，抿了一口。烈酒烧喉，但确实暖和。
凌晨四点，吴瀚的模型建好了。他展示了晶体频率随温度变化的曲线：“基本上呈线性关系。温度每降低一度，频率漂移约0.3ppm。我们可以用这个关系做实时补偿。”
刘博根据模型，改了设备固件，烧录进去。
重启设备。
这一次，指示灯稳定地亮了。设备启动完成，开始自检。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自检通过！基站状态灯变绿！
“通了！”陈激动地喊。
伊万诺夫赶紧用对讲机呼叫监控中心：“伊兹迈洛沃基站，状态如何？”
对讲机里传来回复：“信号恢复！指标正常！”
楼顶爆发出欢呼声。俄罗斯人、中国人，抱在一起，又跳又笑。伏特加打开了，大家轮流喝。
在这个寒冷的莫斯科深夜，在八层老楼的楼顶，一群工程师用最原始的办法，解决了一个高技术问题。
伊万诺夫用力拍林辰的肩膀：“林，你们，厉害！”
林辰笑了，但没放松：“伊万诺夫先生，这只是第一个站。莫斯科还有多少故障基站？”
伊万诺夫表情又严肃了：“三十七个。”
“我们要在三内，全部修复。”
“不可能，”伊万诺夫摇头，“备件不够，时间不够。”
“没有不可能，”林辰，“我们刚才不就做到了吗？备件不够，我们就改设计；时间不够，我们就加班。总之，三后，我要让莫斯科电信的所有华为基站，稳定运校”
他看着伊万诺夫：“您愿意配合吗？”
伊万诺夫盯着林辰看了很久，然后点头：“好。我配合。但三后，如果还有问题……”
“不会有问题，”林辰打断他，“我保证。”
快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莫斯科在晨曦中醒来，而华为的工程师们，刚刚结束一夜的战斗，又要开始新的征程。
下楼时，吴瀚腿一软，差点摔倒。周峰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就是……困，”吴瀚揉揉眼睛，“但兴奋，睡不着。”
刘博还是老样子，面无表情，但仔细看，嘴角有一丝笑意。
张感慨：“我在莫斯科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俄罗斯人对中国人这么……服气。”
林辰没话。他坐进车里，看着窗外渐亮的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有三十六个站。
三，七十二时。
倒计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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