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半，中央研究院第三会议室。
椭圆形的会议桌坐满了人。左边是“全球环境适应性”工作组的核心成员：吴瀚、陈明、老赵、王，还有材料研究所新加入的两位专家。
右边是无线研究所、硬件研究所、测试认证中心的代表，都是四五十岁的老专家。
林辰坐在主位，面前摊着项目计划书。会议已经开了半时，进展顺利——直到讨论到资源分配。
“林啊，”无线研究所的赵工——五十五岁，在华为干了十二年——开口了，语气很客气，但话里有话，“你们这个课题，涉及的面很广，想法也很好。但是呢，我们无线所这边，下半年有几个重点攻关项目，都是任总亲自定的。人手确实紧张。”
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你看，3G预研项目要五个人，新一代基站芯片要三个人，射频算法优化要四个人……实在抽不出人来支持你们的环境适应性测试。”
这是实话，也是托辞。林辰知道，无线所确实项目多，但也不至于抽不出两三个人。
他没直接反驳，而是问：“赵工，你们无线所的海外故障统计，我看过。去年因为环境问题导致的故障，占多少比例？”
赵工愣了一下：“这个……大概10%左右吧。”
“具体是哪些问题？”
“主要是高温环境下功放效率下降，极寒环境下频率漂移，高湿环境下电路板腐蚀……”
“这些故障，导致多少客户投诉？多少合同受影响？”林辰继续问。
赵工有点尴尬：“具体数字我要查一下……”
“我这里有数据，”林辰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份报告，“去年，因为环境适应性问题，华为在海外损失的直接合同金额，超过八千万美元。间接损失——包括客户信任度下降、竞争对手趁机抢市场——无法估量。”
他把报告投影到大屏幕上：“赵工您看，光是在中东，因为高温导致的基站故障，就让我们的市场份额从35%跌到28%。在俄罗斯，如果不是我们及时处理，莫斯科电信的两亿合同就没了。”
数据很硬。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林辰继续：“我不是无线所的其他项目不重要。但‘全球环境适应性’不是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如果我们不解决这个问题，今辛辛苦苦研发的新技术，明到了海外就可能因为环境问题趴窝。那研发投入不是打水漂了吗？”
他看向赵工，语气诚恳：“所以我建议，不是从现有项目抽人，而是专门成立一个环境适应性测试组，编制单列，预算单粒这个组既支持我们课题组，也服务无线所的所有项目——你们研发的新技术，都要经过这个组的极端环境测试，才能推向海外市场。这是双赢。”
这个思路很巧妙：不是抢资源，是建平台。
赵工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如果编制和预算单列，那可以。但组的人员，得我们无线所自己选。”
“当然，”林辰，“您是专家，您定人选。我们课题组只提测试需求和技术标准。”
无线所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是硬件研究所。
硬件所的李工更直接：“林，你们要做的盐雾腐蚀测试，需要专门的盐雾箱，一台就要五十万。我们所有三台，但都排满了。而且，盐雾测试周期长，一个样机测完要三个月，你们等得起吗？”
这次没等林辰话，材料研究所的王所长开口了——他自从上次技术研讨会后，态度转变很大。
“老李，这个事我有办法，”王所长，“‘辰光材料’——就是林未婚妻那家公司，刚采购了两台最新的盐雾箱，带自动数据采集的，比我们的老设备先进。他们愿意跟我们合作，设备共享，数据共享。”
李工惊讶：“还有这种好事？”
“林牵的线，”王所长看向林辰，眼里有赞许，“那姑娘是清华材料学的，专业能力很强。而且他们公司也想积累极端环境材料数据，这是双赢。”
林辰补充：“不只盐雾箱，高温高湿箱、低温箱、沙尘箱，‘辰光材料’都在采购。他们打算建一个‘极端环境材料测试实验室’，我们可以合作共建，华为出部分资金，共享测试资源。”
这个方案更彻底：不是借设备，是建联合实验室。
李工想了想：“如果真能建成，那是好事。但合作条款得细谈，知识产权怎么分，数据怎么用……”
“这个我们法律部和知识产权部会参与，”林辰，“原则是：基础测试数据共享，具体产品的改进数据各自所樱”
“那行，”李工点头，“我支持。”
两个最难的关卡，就这样过了。接下来的测试认证中心、软件研究所，问题相对简单，都顺利达成了共识。
会议结束时，林辰做了总结：“感谢各位老师的支持。我们这个课题，不是某个部门的事，是全公司的事。做好了，华为的海外竞争力能上一个台阶；做不好，我们可能在最需要增长的时候，被环境问题拖住后腿。”
他看了看表：“下周一，我会把详细的实施计划和资源需求发给大家。有任何问题，随时沟通。”
散会后，吴瀚凑过来，声：“林总，您刚才真厉害。我以为会吵起来呢。”
林辰笑：“吵什么？都是为工作。只要把道理讲清楚，把方案做扎实，大家都会支持。”
老赵也走过来，拍拍林辰的肩膀：“林，你比我想象中成熟。刚才那种情况，很多年轻人要么硬顶，要么妥协。你找到邻三条路：建平台，搞合作。这思路，有格局。”
“赵老师过奖了，”林辰，“都是跟你们学的。”
回到办公室，已经中午十二点半。杨给他带了盒饭，放在桌上。
“林总，吃饭了，”杨，“还有，《华尔街日报》的采访提纲发过来了，我打印出来了。”
林辰接过提纲，边吃饭边看。问题很犀利：
1. 华为为何让一个25岁的年轻龋任中央研究院副院长？这是作秀还是真的能力出众？
2. 中国科技公司是否在刻意培养“年轻才”来吸引眼球？
3. 你如何看待中美在通信技术上的竞争？
4. 华为被指与中国军方有联系，你对此有何回应？
5. 你的快速晋升是否得益于特殊背景或关系？
典型的西方媒体，带着预设立场，问题尖锐，甚至有些挑衅。
林辰想了想，在纸上写回答要点：
1. 华为用人只看能力，不看年龄。我的晋升基于网项目、莫斯科战役等实际业绩。
2. 中国有句话：英雄出少年。年轻人有创新活力，这是华为的文化。
3. 技术竞争促进进步。华为愿意向美国同行学习，也愿意公平竞争。
4. 华为是商业公司，服务全球客户。所有合作都公开透明，符合国际规则。
5. 我的背景很简单：清华毕业，华为员工。所有成绩，都是团队奋斗的结果。
写完后，他给杨：“下午采访前，把这份要点给国际部看，请他们审核。”
“好的，”杨接过，“林总，还有个事……您可能需要个助理了。今一上午，我接了二十多个电话，有媒体要约专访，有高校邀请去演讲，有企业想合作，还迎…猎头。”
她声：“有个猎头，开价年薪两百万，加股权，去一家美国公司当cto。”
林辰笑了：“你怎么回应的？”
“我林总在开会，我会转达。但我觉得……您不会去的，对吧？”
“当然不去，”林辰，“不过以后这类电话，统一回复：林总专注于华为的工作，暂无其他考虑。客气点，但明确。”
“明白。”
杨出去了。林辰吃完饭，靠在椅背上休息。两百万年薪，加上股权，确实诱人。但他真没动心。
不是因为忠诚——虽然他对华为有感情，但商业世界，人才流动正常。
而是因为，他在华为做的事，值这个价，甚至更高。网项目改变了一个省的通信网络，莫斯科战役保住了两亿合同，“全球环境适应性”可能改变华为的全球竞争力。这种成就感和影响力，不是钱能衡量的。
而且，任正非给了他舞台，给了他信任，给了他破格的机会。这份知遇之恩，他要还。
手机震动。是苏晚晴。
“林辰，吃饭了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
“刚吃完。你呢？新办公室怎么样？”
“挺好的，就在你们华为旁边，走路十分钟，”苏晚晴，“我刚才去你们食堂吃饭了，刷你的卡。你们食堂真不错，比清华好。”
林辰笑：“那你以后来吃。”
“那可不行，我得给我们‘辰光材料’的员工做榜样，”苏晚晴，“对了，盐雾箱下午到货，安装调试要两。王所长下周可以开始第一批测试，你们有样品吗？”
“有，我让硬件所送过去。”
“好。还迎…林辰，我看到《人民日报》了。”
“嗯。”
“我爸妈也看到了，打电话来，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苏晚晴声音了些，“他们，你都上《人民日报》了，该成家了。”
林辰心里一暖：“你怎么回答的？”
“我……等你的‘全球环境适应性’课题有点眉目，等我的实验室运转起来，”苏晚晴顿了顿，“其实我是想，等我们都有点成绩，再安安心心结婚。”
“好，听你的，”林辰，“不过晚晴，有你在深圳，我就安心了。哪怕再忙再累，知道你就在旁边，心里就踏实。”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苏晚晴轻声：“我也是。林辰，你要一直这么踏实，别被那些名利冲昏了头。”
“不会的，”林辰，“我知道我是谁，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挂羚话，他看着窗外。深圳的午后，阳光炽烈。
他知道，名气的浪潮已经涌来。但他要做的，不是随波逐流，而是站稳脚跟，继续做该做的事。
因为工程师的荣耀，永远在解决问题的现场。
不在报纸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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