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揽星苑主殿内，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月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朦胧的光影。
空气中，还隐隐残留着一丝晚膳时灵酒的醇香，混合着安神香清雅的气息，营造出一种静谧而微醺的氛围。
晚清清已沐浴更衣，褪下了那身金蕊流霞裙，换上了一件柔软的月白色丝绸睡袍，金发披散在肩头，未施粉黛，却更添几分洗尽铅华的清丽与慵懒。
她并未入睡，而是静静伫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边那轮将满未满的月。
星眸底下潜藏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细微波澜。
推演成功的些许放松，对东荒之行的隐忧，晚膳时与夫君们共饮的暖意，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若有若无的期待。
她预感到，他会来。
果然，就在月光稍稍偏转一个角度时，她身后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处，空气如同水波般，泛起难以察觉的涟漪。
没有脚步声，没有空间波动，甚至没有一丝气息的外泄。
但下一瞬，一股熟悉的、带着万古星辰气息的体温，已悄然贴近了她的后背。一双微凉却稳定的手臂，从身后缓缓地环住了她的腰肢。
晚清清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顺势向后，靠进了那个微凉却又隐隐透出温热的怀抱里。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合上了眼睫，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强健而平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她的背心，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那丝纷乱的涟漪。
“喝酒了？嗯？”轩辕瑾夜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比平日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暗哑与磁性。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嗯…”晚清清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与软糯。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询问他为何知晓。他们之间，似乎无需这种无谓的言辞。
两人便这样相拥着，站在窗前，谁也没有再开口。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融在地面。晚清清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传来的体温。
他的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呼吸清浅，覆眼的白绫在月光下流转着淡漠的光泽。
寂静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默契在弥漫。
仿佛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所有的试探都已放下，只剩下此刻肌肤相贴的温暖与灵魂无声的共鸣。
晚清清能感觉到，轩辕瑾夜周身那总是萦绕不散的、源自“真实之瞳”反噬的细微痛楚与孤寂感，在拥抱她的这一刻，似乎也悄然缓和、平息了许多。
这种感觉，让她心头微微发涩，又涌起一种难以言的满足。
许久，许久。
“轩辕瑾夜。”晚清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她轻轻动了动，在他怀里转过身来。
轩辕瑾夜的手臂微微一紧，随即顺从地松开了些许力道，让她得以转身，却并未完全放开，依旧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只是变成了面对面。蒙着白绫的脸庞低垂，正“对”着她。
晚清清伸手自然地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将自己更紧地埋入他微凉却令人安心的怀抱里，脸颊贴着他胸前的银纹衣料，能听到那沉稳的心跳似乎加快了些许。
轩辕瑾夜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似乎没料到她如此主动。
但下一刻，他便收拢了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郑那总是平静无波的气息，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辨的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心翼翼的狂喜…
晚清清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下传来的心跳，一下重过一下，强劲而快速。
他没有拒绝。非但没有拒绝，他的反应，甚至透露出一丝他压抑已久的、更深沉的渴望。
“今日推演，多谢你此前提供的线索。”晚清清将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声音因隔着衣料而有些模糊，却带着真诚的谢意。
她知道，若非他之前关于“禁断星轨”的提示，推演绝不会如此顺利。
“分内之事。”轩辕瑾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刚才更沙哑了几分，环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晚清清沉默了片刻，继续轻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此去东荒，凶险未知，需朝夕相处，共同应对。你总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回奔波于寂星殿与青峰山之间，未免太过辛劳…不若，就在这苑中歇下？也省得奔波。”
这话问出口，连晚清清自己都能感觉到脸颊有些发烫。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邀请他踏入她的领地，踏入她与夫君们共同生活的空间。
话音落下，她明显感觉到轩辕瑾夜的身躯彻底僵住！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环抱着她的手臂，力道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显露出他内心剧烈的挣扎。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彼茨心跳声，清晰可闻。
良久，他才终于开口。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平静，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能听出那下面暗藏的汹涌波涛：
“清清的好意，瑾夜心领。”他缓缓道，每个字都仿佛斟酌了千万遍。
他没有放手，反而将下巴更轻地抵在她的发顶，贪婪地汲取着那份让他灵魂战栗的温暖与安宁。
他顿了顿，仿佛在寻找最合适的词句，继续道，语气恢复了那份带着疏离感的平静：“只是瑾夜习惯独处，寂星殿清静，利于清修。且…”
他话锋微转，语气依旧平淡，悄然竖起，将两人之间那刚刚升腾起的些许暖昧与亲近，瞬间隔开：“揽星苑乃你与诸位夫君居所，瑾夜一介外人，贸然入住，恐有不便，亦不合礼数。”
外人。
不合礼数。
这两个词，像两根冰冷的针，轻轻刺入了晚清清的心尖。
不痛，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置疑的界限福
晚清清环在他腰间的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微微松了些力道。
她埋在他胸前的脸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
星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混合着些许失落与释然的复杂情绪。
她明白了。
他可以在暗处默默注视，可以在她危急时毫不犹豫地出手，甚至可以像此刻这般，贪恋这片刻的温暖与拥抱，从她身上汲取那能缓解他无尽痛苦的慰藉。
但，他绝不会，至少在此刻，绝不会越过那道无形的界线，让自己真正踏入她的生活，踏入那属于她和“呈薄雍、邪凌羽、镜封爵、墨染郗、苍玄溟”他们五个饶、充满烟火气的日常领域。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或者，在他背负的宿命与规则下，在他与她那复杂难解的因果彻底明朗之前，他选择不能。
这或许是他的守护，也是他的骄傲，亦或是一种更深沉的、她尚未完全理解的无奈与顾忌。
心中那丝刚刚升起的、带着些许旖旎的期待，悄然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的了悟。
她没有再试图劝，也没有流露出丝毫被拒绝的难堪或不满。
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仿佛在消化这个答案，也仿佛，只是在享受这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片刻的宁静与温暖。
又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动了动，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轻声请求道：“好，我明白了。让我再抱多一会……好不好？” 像一个贪恋温暖的孩子。
轩辕瑾夜的身体明显松弛了下来，仿佛卸下了某种重负，又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近乎誓言般的郑重：
“多久都协…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承载了他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克制与汹涌的情福
晚清清没有再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呼吸着他身上那独特的、令人安心的清冷气息。
他也沉默着，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下颌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感受着怀中这具温软身躯传来的热量与生命力，仿佛这是支撑他面对无尽孤寂与痛苦的唯一源泉。
月光无声移动，将相拥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不知过了多久，晚清清才轻轻动了动，抬起头，星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明日午时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她看着他覆眼的白绫，轻声道。
“好。”轩辕瑾夜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应道，没有一丝犹豫，快得甚至带着一丝急牵仿佛生怕她反悔。
晚清清微微弯了弯唇角，轻轻从他怀中退出一步。
轩辕瑾夜的手臂缓缓松开，指尖似乎留恋地在她衣袖上停留了一瞬，才最终垂落。玄色的身影向后退入阴影之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尽管蒙着白绫，晚清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中的复杂情愫。
下一瞬，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淡去，最终消失不见。
寝殿内，重归寂静。月光依旧清冷。
晚清清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星眸之中，波澜渐平，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罢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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