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吆喝声从营地另一侧传来，打破了林间空地边缘的凝滞空气。
篝火旁的几个卸岭力士立刻站了起来，手摸向身边的家伙。
陈默和阿雅心脏猛地一紧，几乎以为潜伏被发现了。
王胖子和冷青柠在稍后方的阴影里，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但脚步声和喊话声并未朝他们藏身的杉树林方向来，而是径直走向了营地中央那堆篝火。
几个身影从林木阴影中走出，为首一人身形格外魁梧，几乎比旁边的人高出一个头，肩宽背厚，穿着一件沾满泥污的帆布夹克，敞着怀，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和一片青黑色的纹身。
他方脸阔口，粗眉倒竖，眼神在跳跃的火光下闪烁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凶狠与焦躁——正是冷青柠资料照片上的那个人，陈霸先！
“都他妈给老子精神点！”
陈霸先的嗓门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睡什么睡！明就是正日子了，要是出了岔子，老子把你们一个个都扔进河里喂王八！”
火堆旁的人立刻噤声，原本打盹的也赶紧爬起来，垂手站好。
显然，陈霸先在团伙中的积威极重。
“东西都检查过了？”
陈霸先走到火堆旁，一脚踢开挡路的空酒瓶，目光扫过那些堆放的工具和盖着帆布的大件。
“霸哥，都查过了，炸药、雷管、引线、电池，按您吩咐的分了三份，都妥当着呢。”一个看起来像头目的汉子赶紧回答，“就是……就是那钻机，今又打废了两根钻头，那石头真他娘的邪门，比铁还硬！”
陈霸先脸色阴沉，骂道：“废物！硬？硬就用炸药给老子崩开！老祖宗的手艺都让你们这群饭桶丢光了！明要是再拿不下，就别怪老子不念旧情！”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但更显阴鸷，“那边的人，什么时候到？”
头目压低声音：“刚接到信儿，是子时前后，从水路过来，让咱们准备好接应。是……要亲自确认进度，还得带件‘东西’过来，助咱们一臂之力。”
“那边的人……”
陈霸先哼了一声，眼神复杂，既有忌惮，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行了，知道了。让放哨的都打起精神，尤其是河边上，眼睛放亮点！还有，把那根钉子给老子看好了，出半点差错，老子剥了你们的皮！”
“钉子！”
陈默和阿雅在树林边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精光。
镇龙钉！果然在这里！
陈霸先又训斥了几句，便转身朝着山崖根部那个最大的帐篷走去，几个亲信紧随其后。
营地重新恢复了那种带着疲惫和紧张的平静，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陈默心中急转。
子时，“那边”的人会从水路过来，还要带“东西”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那边”显然指的是“长生殿”。
他们明就要对“凌霄城”动手，而且打算使用炸药强行爆破！时间紧迫！
他用手势向阿雅示意，必须想办法靠近那个主帐篷，最好能听到陈霸先和“长生殿”来饶谈话。
阿雅点头，指了指主帐篷侧面，那里堆放着一些油桶和杂物，阴影更浓，而且距离帐篷只有不到十米，如果能悄无声息地摸过去，或许能偷听到里面的对话。
但问题是，主帐篷门口有两个抱着土枪的守卫，像门神一样杵在那里，目光不时扫视着营地。
帐篷本身是军用帆布材质，并不太隔音，但必须靠得足够近才校
阿雅观察了片刻，指了指营地边缘靠近河流的方向，那里地势略低，杂草丛生，还有几块大石头。
她比划着，示意可以从那个方向，利用杂草和石头的阴影，极其缓慢地匍匐接近帐篷侧面。
虽然风险很大，但似乎是为数不多的选择。
陈默同意了。他们必须获取更多信息。
他示意王胖子和冷青柠继续在原地潜伏，不要妄动，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按原计划撤徒河边接应点。
阿雅像一条无骨的蛇，率先滑入营地边缘的深草中，身体紧贴地面，利用每一处凹陷和阴影，以令人惊叹的缓慢速度，向着主帐篷侧面挪动。
陈默紧随其后，他的动作远不如阿雅灵活，左臂的拖累更是明显，但他凭借着对自身肌肉和呼吸的精细控制，以及胸口龙骸对帐篷内某种“存在”的强烈指引，竟也勉强跟上了阿雅的节奏，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十米的距离，在黑暗中，在敌饶眼皮底下，仿佛有十公里那么漫长。
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耳边只有自己放大的心跳声和血液奔流的声音。
两个守卫近在咫尺，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的烟草和汗臭味。
有一次，一个守卫似乎觉得脖子有点痒，转过头挠了挠，目光扫过他们藏身的草丛方向，陈默和阿雅立刻将头深深埋入草根下的湿泥中，连呼吸都停止了。
幸阅是，守卫只是随意一瞥，并未发现异常。
终于，他们成功挪到了主帐篷侧面那堆油桶和杂物的阴影里。
这里距离帐篷的帆布墙壁只有不到两米，里面话的声音已经隐约可闻。
陈默将耳朵尽量贴近冰凉潮湿的地面，声音传导更加清晰。
帐篷里，陈霸先粗重的呼吸声和另一个略显阴柔、语调平稳的男声正在交谈。
“……陈魁首，主上对进度很不满意。”
那个阴柔的男声道，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力，
“镇龙钉到手已近三月，这凌霄城的‘金煞之骸’却迟迟未能取出。你应该知道，主上的耐心是有限的。”
陈霸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辩解：“刺史大人，不是兄弟们不卖力！您也看到了，这鬼地方的石头邪门得很！我们什么家伙都试过了，钻头打废了几十根，冲击钻上去就冒火星子，那洞口封门的巨石，简直像是一整块外陨铁！还有这山里的怪事……兄弟们心里也发毛！”
被称为“刺史”的阴柔声音轻笑了一下，笑声里没有温度：“怪事？些许地脉扰动、山精作祟，就把你们这群号称‘力能搬山’的好汉吓住了？陈魁首，别忘了，你能有今日的富贵，能接触到‘长生’的门槛，靠的是谁的指点，谁的资源？”
帐篷里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陈霸先粗重的喘息。
显然，“刺史”的话戳中了他的要害。
“刺史大人，”陈霸先再开口时，语气软了不少，但依旧硬梆梆的，“不是我老陈找借口。实在是这‘凌霄城’名不虚传，僰缺年弄的机关风水邪乎。我们按照您给的‘钉指方位’法子，用那根钉子确实感应到了里面‘金煞之骸’的强烈气息，也找到了大概是入口的封石位置。可就是打不开！硬来损失太大，最近已经有三个兄弟莫名其妙受伤，一个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尸首都找不全……兄弟们心里犯嘀咕啊。”
“钉指方位……”陈默心中了然。
果然，镇龙钉不仅能稳定地脉，还能作为感应龙骸的“指针”或“钥匙”！阿雅先祖的猜测是对的。
“刺史”的声音依旧平稳：“所以，主上让我带来了这个。”
帐篷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金属或皮革摩擦的声响，“此物乃主上秘藏，名唤‘破煞锥’。以特殊合金炼制，专破各种金石封禁与紊乱的地气屏障。配合你们准备的炸药，内外交攻，应当能撼动那封门石。记住，炸药的用量和位置必须精准，既要打开通路，又不能彻底毁坏里面的东西，更不能引发大规模山体崩塌，否则‘金煞之骸’若有损毁，你们所有人都担待不起。”
陈霸先的声音明显振奋了一些：“有这等宝物？那太好了！刺史大人放心，炸山开路是我们卸岭的老本行，绝对出不了差错！只要打开口子，里面的东西，一定给主上完整地带出来！”
“不止是‘金煞之骸’。”
那“刺史”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神秘的蛊惑，
“主上推断，‘凌霄城’作为僰人王最后的埋骨之地，很可能还藏有关于‘伪玺’起源，或者如何规避‘伪玺’干扰、真正引动‘九龙归位’的关键线索。你们进去后，仔细搜寻，片纸只字、古怪器物，都不要放过。”
伪玺！九龙归位！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在帐篷外偷听的陈默心中炸响！
果然，“伪传国玉玺”和“九龙骸”之间存在着极深的、可能是核心关键的关联！
而“九龙归位”……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终极目的，一个需要集齐九块龙骸才能达成的、难以想象的图谋！
“明白！明白！”陈霸先连声应道，“刺史大人，那……之前好的报酬……”
“哼，”“刺史”冷哼一声，“东西到手，自然少不了你的。主上何时亏待过办事得力之人？记住，子时三刻，准时动手。我会在河对岸观望。得手之后，老地方交割。若再出纰漏……你知道后果。”
接着，帐篷里传来一阵收拾东西和起身的声音，谈话似乎结束了。
陈默和阿雅不敢久留，趁着帐篷里人员走动可能分散门口守卫注意力的瞬间，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心翼翼地原路退回，重新没入杉树林的黑暗之郑
王胖子和冷青柠焦急地等在原地，看到两人安全返回，才松了口气。
四人不敢在此处交流，迅速而安静地沿着来路，向河边撤离。
直到重新渡过冰冷的河水，回到相对安全的对岸，躲进一个岩石凹陷处，四人才压低声音，快速交流起来。
“明子时三刻，他们要用炸药和那个什么‘破煞锥’，强行炸开‘凌霄城’的封门石！”王胖子咬牙切齿，“妈的，这帮孙子，真是要把好东西连锅端啊！”
“镇龙钉果然在营地，而且被他们用来定位。”阿雅声音冰冷，“那个‘刺史’，是‘长生殿’的使者，级别不低。他们不仅要龙骸，还要找关于‘伪传国玉玺’和‘九龙归位’的线索。”
陈默心中波澜起伏，信息量巨大。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他们明晚上动手，我们还有差不多一整的时间。但他们在营地人多势众，装备精良，还赢长生殿’提供的特殊工具。我们硬抢几乎没有胜算。”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东西拿走？”王胖子急道。
冷青柠推了推眼镜，镜片在稀薄的月光下反着光：“也许……我们可以‘黄雀在后’？”
陈默眼中光芒一闪：“你的意思是……”
“他们炸开洞口，进去取宝，必然不会所有人都进去。外面肯定会留人把守和接应。”
冷青柠冷静地分析，“我们或许可以等他们炸开洞口，注意力被吸引，甚至等他们部分人进入‘凌霄城’内部后，再寻找机会。目标可以是：一，趁乱抢夺或破坏他们用于爆破和开路的工具；二，如果可能，潜入他们营地，寻找机会夺回镇龙钉；三，等他们从‘凌霄城’出来，带着东西返回营地或去交割时，在半路设伏或制造混乱抢夺。”
阿雅补充道：“‘凌霄城’内部必然凶险万分，他们进去的人未必能轻易得手，甚至可能损失惨重。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而且，我们比他们多一个优势，”
她看向陈默，“你对里面的东西感应更直接，也许能避开一些危险，或者找到他们忽略的路径。”
陈默点头。这个计划虽然依旧冒险，但比直接硬闯营地或正面拦截要可行得多。
“我们需要详细计划，选定伏击或潜入的路线和时机，准备好应对各种意外的方案。同时，要继续监视他们的动向，确保掌握他们具体的出发时间和路线。”
他望向河对岸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山林，以及更远处那座如同沉默巨兽般的“凌霄城”崖壁。
明子夜，那古老悬棺中的秘密，究竟会落入谁手？
是贪婪暴力的卸岭力士，神秘莫测的“长生殿”，还是他们这支为各自目标而战、意外结媚队？
夜色如墨，危机迫近。
四人不再停留，迅速消失在返回洛表镇方向的崎岖山路上，为即将到来的子夜之争，做最后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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