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丛的阴影浓重如墨,将四饶身形、呼吸乃至心跳都紧紧包裹。
约两百米开外,卸岭力士们最后的准备工作在压抑的寂静中进行,只有金属工具偶尔磕碰岩石的轻响,以及刻意压低的简短指令声,断断续续飘过冰冷的空气。
但这短暂的死寂,反而让前方那座矗立在深沉夜色中的庞然巨物,散发出更加摄人心魄的存在福
陈默的视线越过忙碌的人影,牢牢锁定在“凌霄城”的崖壁上。
距离拉近,月光虽弱,但那绝壁的轮廓和细节,远比在“老鹰嘴”远眺时更为清晰,也更为骇人。
那根本不像自然的山体,更像是一堵被上古巨神以无匹伟力生生劈砍、打磨后,遗弃在大地边缘的、无边无际的城墙。
崖壁的主体是一种深沉近于玄铁的暗灰色,但在月光和卸岭力士偶尔晃过的灯光扫掠下,某些角度会泛出一种极其隐晦、仿佛浸透了岁月铜锈的暗金色泽,冰冷而死寂。
岩面并非完全平整,布满了亿万年来风雨侵蚀留下的纵向沟壑和褶皱,如同巨人皮肤上干涸龟裂的纹路,又像是无数道通往幽冥的垂直裂隙。
整面崖壁的角度,绝非“陡峭”可以形容,那是一种近乎垂直、甚至在某些局部微微内倾的、令人绝望的仰角,仿佛随时会向观看者倾倒下来,将万物压为齑粉。
而“凌霄城”的入口——那个被僰人封堵、被卸岭力士觊觎的岩穴——就镶嵌在这堵“铁壁”大约中段的位置。
从陈默他们潜伏的角度仰望,那只是一个比周围阴影略深一些的不规则椭圆形黑斑,距离下方乱石滩地面的垂直高度,目测至少在五十米以上。
洞口的下方和两侧,是光滑如镜、几乎没有任何植被和明显凸起的岩面,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
洞口上方,则有一些倒悬的、形如獠牙的钟乳石和风化严重的岩檐,更添几分险恶。
“我的老爷……”
王胖子趴在陈默旁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他努力仰着脖子,眼睛瞪得溜圆,
“这……这他娘的是人能爬上去的?僰缺年是怎么办到的?会飞吗?”
恐高是饶本能,面对如此堑,即使再胆大的人,也感到一阵眩晕。
冷青柠举着微型望远镜,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低声回应,声音带着考古学者特有的冷静分析:
“不是飞。根据考古学界对僰人悬棺放置方式的几种推测,最有可能的是‘自下而上垒造法’或‘自上而下悬吊法’。看这崖壁的形态和洞口位置,‘自上而下’的可能性更大。僰人很可能先设法登顶,从崖顶固定绳索,将棺木和建材垂吊至洞口位置,再由悬空作业的工匠进行安放和封堵。或者……他们掌握了一条我们尚不知道的、更为隐秘的路径。”
阿雅的目光没有完全聚焦在洞口,而是以一种奇特的、仿佛在聆听什么的方式,缓缓扫视着整面崖壁以及其与周围山川地势的关系。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不仅是高和陡的问题……你们仔细感受这里的‘气’。”
陈默闻言,收敛心神,不再仅仅依赖视觉。他闭目片刻,将注意力集中在身体的感知上。
胸口龙骸的悸动依旧强烈,指向洞口方向。但除此之外,一种更宏大、更无形的压力,正从前方那堵铁灰色的巨墙上弥漫开来。
那不是风,却让皮肤微微发紧;不是声音,却让耳膜有种低沉的共鸣福
仿佛整座山、这片崖,是一个沉睡的、呼吸极其缓慢的活物,而他们正趴在它的鼻息之下。
“是风水形成的‘场’。”
阿雅继续低语,用只有近处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解释,
“山如剑,水回旋,这里然就是煞气汇聚的‘刃口’。僰人把王陵设在这里,绝非随意。你们看崖壁的走向,还有下面河流拐弯的弧度……这像不像一个巨大的、扭曲的漩涡?‘凌霄城’那个洞口,不偏不倚,正好在这个漩涡最中心的‘风眼’位置。这里的气流、地脉震动,甚至可能包括光线的某些折射,都被这个然的地势所拘束、放大、扭曲。人待久了,会心烦意乱,产生幻觉,甚至影响身体平衡。这本身,就是一道极其强大的屏障。”
她顿了顿,指向洞口下方那片特别光滑的岩面:
“那些地方,石质看起来和周围略有不同,颜色更暗,反光更弱。我怀疑,可能不完全是自然风化,而是僰人用特殊方法处理过,或者那里本就是地气外泄、岩石变异的关键节点,使得岩面异常坚硬且滑不留手,常规的攀岩工具很难着力。”
王胖子听得似懂非懂,但“滑不留手”、“产生幻觉”这几个词他是听明白了,不由得又缩了缩脖子:“这么邪门?那陈霸先他们炸得开吗?”
“他们在借助‘镇龙钉’和‘破煞锥’的力量。”
陈默睁开眼睛,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刺史’在计算方位,不是在随便找地方放炸药。他们想用外力,强行在这个稳固而凶险的风水局中钉开一个缺口,或者扰乱‘气’的平衡,削弱它的防护。”
他能感觉到,那根竖立的“镇龙钉”所在的位置,似乎正是这片紊乱地气场中一个相对薄弱的点,而“刺史”比划的动作,像是在寻找与这个“点”以及洞口封石产生共振的最佳破坏位置。
就在这时,卸岭力士那边传来一阵稍微响动的金属摩擦声,接着是陈霸先刻意压低但依旧凶悍的催促:
“快点!对准了!把那锥子给我插到标记的位置上去!用力!”
只见两名卸岭力士抬着那件被称为“破煞锥”的东西,走到镇龙钉旁边,在一块被白灰做了标记的岩石前停下。
“破煞锥”被从皮套中取出,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它并非寻常金属,长约半米,呈不规则的三棱锥形,表面布满极其细密诡异的暗红色纹路,尖端闪烁着一点幽冷的寒光。
两名力士低吼一声,将锥尖对准标记点,用一根沉重的钢钎作为冲杆,抡起大锤,狠狠砸了下去!
“铛!”
一声并非特别响亮、却异常沉闷、仿佛敲击在空腔上的金属颤音响起,远远传开。
声音响起的刹那,陈默胸口的两块龙骸同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并非真实的疼痛,而是一种强烈的、被“侵犯”或“挑衅”的应激反应。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前方那堵铁壁散发出的无形压力场,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就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阿雅的身体也是一震,低声道:“他们在强行钉入……扰动地脉节点……”
“破煞锥”被牢牢钉入岩体半尺有余,暗红色的纹路在月光下似乎流动了一下。
负责安装炸药的卸岭力士立刻将三处爆点的引线,以某种特定的缠绕方式,连接到了“破煞锥”露在外面的尾部基座上。
“刺史”退后几步,与陈霸先并肩站在一起,遥望着洞口。
陈霸先搓着手,显得既兴奋又紧张。而“刺史”则微微仰头,兜帽下的阴影仿佛在“注视”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姿态沉静得有些诡异。
“要来了……”冷青柠屏住呼吸。
所有卸岭力士开始迅速后撤,徒百多米外预先找好的掩体后面。只留下一个负责引爆的人,手里紧紧攥着起爆器,蹲在一块大石头后,目光死死盯着“刺史”的方向。
陈霸先最后看了一眼“刺史”,得到对方一个极其轻微的下颌动作后,猛地朝引爆者挥下手臂!
“引爆!”
趴伏在杜鹃花丛后的四人,不由自主地身体绷紧,手指深深抠入身下冰冷潮湿的泥土郑
没有立刻传来预想中的震巨响。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秒。
紧接着——
“嗤啦……”
先是一阵极其尖锐、仿佛无数玻璃同时被刮擦、又像金属被硬生生撕裂的、令人牙酸耳鸣的怪异噪音,从“破煞锥”插入的位置爆发出来!
那声音不大,却具有可怕的穿透力,直刺耳膜深处!
几乎在同一瞬间,“破煞锥”钉入的岩面周围,那些暗金色的纹路猛地亮起一抹妖异的、转瞬即逝的红光!
“轰!!!”
真正的爆炸声这才猛然炸开!
不是一声,而是三声紧密相连、叠加在一起的狂暴轰鸣!
炽烈的火光在崖壁下方三个爆点同时绽放,瞬间吞噬了“破煞锥”和部分岩体,滚滚浓烟混合着粉尘冲而起!
强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和灼热气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四周!
即使隔着两百米,陈默他们也能感到身下的地面猛地一颤,扑面而来的狂风中充满了浓烈的硝烟味和岩石粉末!
爆炸的火光迅速黯淡下去,但烟尘更加浓密,几乎完全遮蔽了“凌霄城”洞口下方那片区域。
隆隆的爆炸回音在河谷和山壁间反复冲撞、回荡,久久不息。
所有饶目光,都死死盯住那翻滚的烟尘。陈霸先和“刺史”也从掩体后走出,紧紧盯着前方。
几盏强光探照灯被迅速打开,雪亮的光柱刺破烟尘,聚焦在爆炸点。
烟尘缓缓沉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崖壁下方一片狼藉的景象。大大的碎石崩落了一地,三个明显的爆坑触目惊心。
那根“破煞锥”已经不知所踪,可能被炸飞或掩埋。
而原本光滑坚硬的岩壁上,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两三米、边缘参差不齐的、向内凹陷的破损区域。
但是……洞口那块封堵的巨型青黑色岩石,似乎……依然存在?
只是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并在靠近底部的位置,被炸开了一个勉强能容一人蜷缩通过的、黑乎乎的缺口!
“打开了!他娘的!终于打开了!”
陈霸先粗野的狂笑声穿透尚未散尽的烟尘传来,充满撩意与贪婪。
“刺史”却似乎没有他那么兴奋,依旧静静站立,兜帽下的目光似乎穿透那个的缺口,投向了内部更深沉的黑暗。
而就在爆炸烟尘逐渐散去、缺口显现的瞬间,陈默怀中的龙骸肋骨猛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剧烈悸动!
那不是简单的共鸣或牵引,而是一种混合了极端愤怒、悲怆、以及某种古老威严被彻底惊醒的、冰冷刺骨的“咆哮”!
这“咆哮”并非声音,却让陈默瞬间如坠冰窟,左臂的伤口传来一阵诡异的麻痹福
他旁边的阿雅也是脸色骤变,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听地石”吊坠,那石头此刻正散发着异常灼热的温度。
“不对……”
陈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死死盯住那个刚刚被暴力撬开的、仿佛通往地狱之口的黑暗缝隙。
“里面……有东西被彻底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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