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龙图科技集团，尤其是回到充满熟悉机油味和焊锡味的d区——现在是“星河”前沿技术事业群总部，陆星辰才感觉真正踏实下来。日内瓦的湖光山色、西装革履、暗流涌动，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但新的故事，或者，更根本的挑战，就在眼前。
“燧人氏”计划，即三进制芯片的预研，正式启动后，立刻陷入了僵局。核心矛盾，集中在李默和陈锋这两位顶尖架构师之间。
在“星河”的顶级保密会议室里，一场关于数学基础的争论正趋于白热化。
“……不行！绝对不行！”陈锋用力拍着白板上李默写下的一连串复杂符号，语气激动，“默，我承认你的‘混沌算子’在数学上是新颖的，但它建立在模糊数学和概率论的基础上，这和我们现有的整个计算机科学大厦——建立在布尔代数和离散数学之上——是完全割裂的！这意味着我们要从头构建一套全新的数学工具链，这工程量堪比再造一个数学分支！我们等不起！”
李默扶了扶快要滑下鼻梁的眼镜，脸色因为激动而泛红，但声音依旧执着：“陈博士，二进制体系本身就是对连续现实世界的一种离散近似！它无法完美描述‘模糊’和‘中间态’。‘燧人氏’的目标是超越，不是兼容！如果因为困难就放弃根本性的创新，那我们和那些在原有架构上修修补补的公司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反对创新！”陈锋寸步不让，“我是要考虑可行性！我们可以先在二进制架构上模拟三值逻辑，作为过渡方案，验证基础理念，而不是一开始就追求颠覆性的数学基础！这叫循序渐进！”
“那只是换汤不换药！无法触及核心！”李默反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赵刚在一旁听得头大如斗，感觉比让他手搓一台光刻机还难。阿杰则偷偷在桌子底下用平板玩起了消消乐，被陆星辰瞥了一眼，赶紧讪讪地收起来。
陆星辰没有立刻打断他们，他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林若曦画稿上那些模糊的光影边界和相互干涉的涟漪。
“好了。”眼看争论又要陷入循环，陆星辰终于开口。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陈博士的顾虑很现实，李默的追求很理想。”陆星辰先各打五十大板，然后话锋一转，“但我们搞‘燧人氏’，不是为了在现有的跑道上比别人跑得快一点，而是为了开辟一条新的跑道。所以，李默的方向，原则上我支持。”
李默眼睛一亮，陈锋则眉头紧锁。
“但是，”陆星辰看向李默，“陈博士的工程化和时间问题，也必须解决。我们不能无限期地困在数学迷宫里。”他顿了顿，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们觉得，一幅画，为什么能打动人心？”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偷偷玩游戏的阿杰都抬起了头。
陆星辰笑了笑，拿出手机，调出林若曦发给他的那张“涟漪干涉”草图，投屏到白板上。
“看这幅画，清晰的源头，带来的是模糊而复杂的扩散。它没有非黑即白的边界，但你能感受到其中的动态和美福我们的‘三进制’，追求的或许不是绝对的‘是’与‘非’，而是这种动态的、关联的、带有一定‘模糊性’的‘可能’。”
他指着画中的涟漪：“我们不一定需要一套完美无瑕的新数学体系才能起步。或许，我们可以先找到一种‘描述’这种‘可能’的数学工具，哪怕它最初不够严谨，就像画家最初用的素描草图。我们可以先把这个‘草图’搭建起来，让它能运行，能验证我们的核心想法。至于后面把它变成严谨的‘油画’，可以慢慢来。”
这番话，如同在僵持的黑暗中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李默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幅画，陈锋紧锁的眉头也稍微舒展了一些。陆星辰没有否定任何一方，而是提供了一个新的、更具操作性的思路——先搭建一个“概念验证原型”，而非追求一步到位的完美理论。
“用……近似方法？先实现功能，再完善理论？”李默喃喃道。
“有点像敏捷开发，先出mVp（最可行产品）？”阿杰插嘴道，终于找到了自己能理解的领域。
陈锋沉吟片刻，点零头：“如果只是先搭建一个用于验证核心逻辑的、不追求性能和完备性的模拟平台……这个工作量，可以接受。我们可以基于FpGA（现场可编程门阵列）和高级编程语言，先构建一个软硬件协同的仿真环境。”
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会议结束后，陆星辰感觉比在日内瓦应付那些明枪暗箭还累。他揉了揉太阳穴，对跟在身后的林晓：“告诉食堂老张头，今晚给我留碗牛肉面，双份辣子，多放肉！”
他得用熟悉的烟火气，好好抚慰一下被数学和哲学折腾得够呛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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