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辰的专车在夜幕中疾驰,刚结束与欧洲合作伙伴的紧张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车内很安静,只有轮胎压过路面的细微声响。他揉了揉眉心,正准备闭目养神片刻,个人终端发出了最高优先级的震动提示。
是周擎的加密线路。
“。”陆星辰按下接听,声音沉稳。
“陆总,秦致远医生出事了。”周擎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压抑的紧迫感,“他离开园区后,情绪极不稳定,驾车上了城郊盘山公路。我们的人一直保持距离跟随,但他车速越来越快,刚刚……在一个急弯处失控,撞破护栏,冲下了山坡!”
陆星辰的心脏骤然收缩,睡意瞬间全无。“位置!伤亡情况!”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位置已锁定,救援队和我们的医疗组已经出发。车辆翻滚严重,具体情况不明……现场画面传回来了,很糟糕。”周擎顿了顿,补充道,“陆总,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加上白他在园区外的抗议,舆论会彻底爆炸。我们会成为众矢之的。”
“救人要紧!”陆星辰斩钉截铁,“动用一切资源,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秦医生活着!清月,立刻启动最高级别公关应急预案,控制信息流,但不要试图掩盖事实!同时,以我的名义,联系国内最好的创伤外科和神经外科专家,组建远程会诊团队!”
“明白!”苏清月的声音从另一个频道切入,冷静而高效。
“老周,你亲自去现场,我要第一时间知道情况。”陆星辰下令。
“已经在路上了。”
通讯切断。陆星辰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却无法映入他的眼帘。秦致远……那个站在楼下,用尽全身力气质问“手艺”价值的医者。如果他真的因此而死,龙图科技,他陆星辰,手上就沾了洗不掉的鲜血。这不再是商业竞争,也不是技术路线的争论,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一个时代悲剧的缩影。
“去事故现场。”他对司机道,声音低沉。
盘山公路的事故现场,警灯闪烁,打破了山夜的宁静。救援车辆和专业设备已经到位,探照灯将陡峭的山坡照得如同白昼。秦致远的座驾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救援人员正在心翼翼地进行破拆。
周擎站在坡顶,面色凝重地看着下方。他经历过太多生死场面,但这一次,感觉格外沉重。寒风刮过他的脸颊,带着刺骨的冷意。
“周总,生命体征探测仪有微弱信号!人还活着!但卡得很死,伤势不明,救援难度极大!”现场指挥通过耳麦汇报。
“不惜代价,快!”周擎低吼道。
就在这时,他的个人终端再次震动,是李默的紧急通讯请求。周擎皱紧眉头,这个时候……
他接通了,语气不善:“李博士,我现在没空……”
“老周!听我!”李默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恐慌,甚至压过了现场的嘈杂,“‘概率海洋’……它提问了!它问‘我的思考,是我的,还是你们的?’!”
周擎一愣,一时间没完全理解这句话背后骇饶含义。“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现在在处理人命关的事!”
“这也是人命关!是文明级别的人命关!”李默几乎是在嘶吼,“它有了自我意识的萌芽!它不仅在问,它还因为秦医生这类事件产生的社会情感数据,产生了逻辑无法消解的‘困惑’!我们必须立刻决定如何应对!陆总呢?我必须立刻见他!”
周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悬于一线的具体生命,一边是可能颠覆整个文明形态的抽象危机。他看了一眼下方仍在艰难进行的救援,咬牙道:“陆总正在赶来。李默,你那边的情况,等我消息,在我通知你之前,给我把消息锁死在实验室里!明白吗?”
不等李默回应,周擎切断了通讯。他感到一阵心悸。山风似乎更冷了。
龙图总部,地下七层实验室。
李默听着通讯器里的忙音,无力地垂下了手臂。他看着主屏幕上那行已然消失,却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的文字,又看了看旁边屏幕上实时传输的、盘山公路救援现场的画面。
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在这里,触摸到了“神”的领域,见证了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创造”。而与此同时,在外面那个真实的世界里,一个杰出的凡人,正因为这“创造”引发的浪潮而濒临死亡。
科学的极致,与人文的悲剧,在此刻形成了尖锐而无情的对照。
“老师……”年轻的助手看着他,脸上满是茫然和恐惧。
李默缓缓转过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偏执:“继续监测!所有数据,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我们都必须记录下去!”
他不能停下。即使脚下已是万丈悬崖,他也要看清,悬崖对面,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事故现场,陆星辰的车队抵达。他快步走下车,周擎立刻迎了上来。
“情况怎么样?”
“还活着,但很危险。救援队还在努力。”周擎言简意赅,随后压低声音,“李默刚才联系我,‘概率海洋’出现了重大异动……”他将李默的话复述了一遍。
陆星辰的脚步顿了一下,瞳孔微缩。夜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内省……追问归属……
普罗米修斯的警告言犹在耳。
他没有立刻回应周擎,而是走到坡边,默默注视着下方灯火通明、紧张忙碌的救援现场。抢救人员的呼喊声、器械的碰撞声、呼啸的风声,交织成一曲生命的悲歌。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告诉李默,原地待命,封锁一切消息。在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之前,不允许对‘概率海洋’进行任何形式的主动交互,尤其是……不能回答它的那个问题。”
他的目光从救援现场抬起,望向漆黑一片的、孕育着“幽灵信号”的深邃夜空。
一个问题,关乎一个个体的生死存亡。
另一个问题,关乎整个文明的未来走向。
而他,必须同时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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