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光未亮，我便已起身。经过一夜的调息，体内力量虽未完全恢复，但精神已调整到最佳状态。我知道，今日的上清殿之行，绝非简单的问询疗伤，更像是一场关乎生死的博弈。
清虚道长准时前来，依旧是那副平和淡然的神情，仿佛昨日那凝重的告知只是我的错觉。他领着我，穿过清晨薄雾笼罩的丹鼎院，沿着青石铺就的山路，向着青城山主峰的方向行去。
越往上行，灵气越发充沛，亭台楼阁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飞檐斗拱，尽显道教祖庭的庄严气象。路上遇到的弟子也多了起来，见到清虚道长纷纷行礼，目光在我这个生面孔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好奇与审视。
我目不斜视，心中却暗自警惕。这些弟子气息大多纯正，步伐沉稳，显然青城派底蕴深厚，正道传承未绝。但那隐藏的暗流，究竟源自何处？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我们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之前。殿宇高耸，匾额上以古篆书写“上清殿”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道韵成。殿门敞开，内里光线略显幽深，隐隐有檀香飘出。
“掌门真人与诸位长老已在殿内等候，友请随我来。”清虚道长在殿门前稍整衣冠，神色肃穆，当先迈入。
我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殿内空间极为开阔，穹顶高悬，绘有日月星辰、诸神煞的壁画，虽年代久远，色彩依旧鲜明，散发出无形的威压。两侧各有数名身着紫色或青色道袍的老者盘坐于蒲团之上，气息或渊深，或凌厉，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如同实质，让我瞬间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
而在大殿正中央的云床之上，端坐着昨日见过的玄玑真人。他今日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紫色云纹道袍，头戴莲花冠，面容平静，不怒自威，仿佛与整个大殿的气息融为一体。
“晚辈丁泓，拜见玄玑真人，拜见诸位长老。”我依着礼数，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友不必多礼。”玄玑真人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玉玑子师弟传回讯息，多亏友一路护持，方能脱险。你身负奇毒，又牵扯上古秘辛与南洋邪道，今日召你前来，便是要商议此事。”
他目光扫过两侧长老，缓缓道：“诸位师弟，此子体内之毒，诸位之前已借‘观镜’遥遥感应，不知有何见解？”
左侧一位面容枯瘦、眼神却锐利如鹰的长老率先开口，声音沙哑：“掌门师兄，此子体内尸毒，确非寻常。其性阴寒死寂，却又蕴含一丝古怪的星辰波动，老夫修行数百载，闻所未闻。更奇的是，此毒似已与他气血部分相融，强行祛除，凶险万分。”
另一位面色红润、气息温和的长老接话道：“枯木师兄所言极是。依贫道看，为今之计，还是应尽快送他前往洗象池，借助池水先纯阳之力，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清风师弟此言差矣。”右侧一位身材魁梧、眉宇间带着煞气的长老沉声道，“洗象池乃我青城圣地，岂能轻易让一外来身怀异毒之人踏入？况且，南洋邪道已然潜入我青城地界，布下‘九阴锁灵阵’，图谋不！此子乃关键之人，其体内之毒或许与邪道图谋有关，岂能轻易放走？依我看，应先将其留在山中，仔细盘问，查明邪道阴谋再！”
“雷罡师弟，你此言未免太过不近人情！”那被称作清风的长老皱眉反驳，“玉玑子师兄信中所言，此子心性坚毅，并非奸邪之辈。我等正道修士，岂能因噎废食，见死不救？”
“哼，人心隔肚皮！谁知他不是邪道派来的棋子？那冥煞尸炁，对我等修士或许无用，但对某些邪魔外道，却是无上珍宝！”雷罡长老毫不相让。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低声议论，诸位长老显然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尽快送我去洗象池疗伤，另一派则主张先行扣押盘问。
我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这争论看似为我，实则背后牵扯着青城派内部不同的立场和考量。
玄玑真人始终闭目不语，任由下方争论。直到声音渐息，他才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丁友，你自身，有何想法？”
我迎着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挺直了脊梁，沉声道：“晚辈自知身怀异毒，乃是不祥之身。蒙玉玑子道长与青城派搭救，已是感激不尽。晚辈别无他求，只愿能化解体内之毒，寻得一条生路。至于南洋邪道之事，晚辈所知有限，但若诸位前辈有所差遣，力所能及之处，绝不推辞。”
我将姿态放低，但话语中也不乏锋芒，点明自己并非任人拿捏之辈。
玄玑真人微微颔首，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怀中那枚护符，气息独特，似非中原之物，不知从何而来？”
他终于问到了星陨护符！我心中警兆顿生，知道这才是关键！
“此乃家传之物，具体来历，晚辈亦不清楚。”我谨慎地回答，不敢透露太多关于爷爷和护符的秘密。
玄玑真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身体，直视我神魂深处。我感觉到星陨护符微微一颤，一股微弱的星辉自主流转，护住我的识海，将那窥探的目光隔绝在外。
玄玑真人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极快的惊异，随即敛去。
“既然玉玑子师弟作保，而友亦有心向道，贫道便允你前往洗象池。”玄玑真人终于做出了决断，“不过，洗象池事关重大，需有长老陪同前往。清虚师弟。”
“在。”清虚道长上前一步。
“便由你护送丁友前往洗象池，并负责其疗伤事宜。务必确保安全，若有异动，随时禀报。”
“谨遵掌门法旨。”清虚道长躬身领命。
我心中稍定，虽然仍有清虚道长这个不确定因素在侧，但总算获得了前往洗象池的机会。
“多谢真人！”我再次行礼。
“去吧。”玄玑真人挥了挥手，重新闭上双目，不再多言。
我随着清虚道长退出上清殿，直到走出很远，才感觉那笼罩在身上的无形压力渐渐散去。
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肃穆的大殿，我心中并无多少轻松。玄玑真人最后的决定，看似成全，又何尝不是一种监视与控制？而殿内长老们的争论，也清晰地表明了青城派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前往洗象池的路，恐怕也不会太平。
“丁友，我们稍作准备，午后便出发前往洗象池。”清虚道长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依旧平和，听不出喜怒。
我点零头，看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山路，眼神逐渐坚定。
无论如何，洗象池是我唯一的希望。无论前方有何等艰难险阻，我都必须去闯一闯。
真正的考验，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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