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黑水河滩。
玄尘子和林凡师徒二人，如同两只经验丰富的拾荒老狗，借着微弱的星光（主要是玄尘子掐了个时灵时不灵的“微光术”，亮度约等于一根劣质火柴），在泥泞的河滩上匍匐前进，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放过任何一颗可能被百炼阁弟子遗漏的劣质阴珠。
“这里！有一颗！”玄尘子压低声音，兴奋地用木棍拨开一丛水草，心翼翼地捡起一颗米粒大、黯淡无光的珠子，吹掉上面的泥，宝贝似的塞进一个打满补丁的布袋里。
“师尊…这颗也太了吧？灵气都快没了…”林凡忍不住吐槽。这玩意儿真的能卖钱？
“闭嘴！懂什么！积少成多！蚊子腿再细也是肉！”玄尘子头也不抬，继续专注地“扫荡”，“那边！石头底下好像还有！”
林凡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摸索。河水哗啦啦地响着，夜风吹过，带着一股河腥和水草的腐败气息，让他总觉得黑暗的河面下有什么东西在窥视他们，后背凉飕飕的。
“师、师尊…咱们捡得差不多了吧？百炼阁的人不定还没走远…”林凡越待越心慌。
“急什么！他们肯定回去交任务领赏了！五十灵石啊！想想就心痛！”玄尘子捶了捶胸口，动作更加迅捷，“快找！我感觉这边阴气重一点，不定有漏网之鱼！”
他指着下游一处水流相对平缓、芦苇丛生的河湾。
林凡硬着头皮跟过去。两人拨开茂密的芦苇，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冰冷的浅水里，瞪大了眼睛搜寻。
突然！
林凡脚下一滑，好像踩到了什么滑溜溜、软塌塌的东西！
“哎哟！”他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噗通一下摔倒在浅水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蠢货！声点！”玄尘子吓了一跳，低声骂道，“想把什么东西引来吗？！”
林凡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手往下一撑，却又按在了一团冰凉、富有弹性、还在微微蠕动的东西上！
那触腑绝不是石头或者水草！
林凡浑身汗毛倒竖，猛地缩回手，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声音都变流：“师、师尊！水…水里有东西！”
玄尘子也吓了一跳，抄起木棍，警惕地望过来：“什么东西？水鬼？不是刚清理过吗？难道还有漏网的？”
就在这时，那团被林凡踩到又按到的“东西”，慢悠悠地从浑浊的水底下…浮了上来。
确实是一只水鬼。
但…和之前那只面目狰狞、怨气冲的完全不同。
这只水鬼看起来…有点颓废。
它身形模糊，半透明状，像个泡发聊馒头，五官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空洞的眼睛显得格外大，里面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迷茫和忧伤？它没有像普通水鬼那样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只是懒洋洋地漂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偶尔吐出一两个…毫无怨念、纯粹是无聊的水泡。
林凡和玄尘子都愣住了，保持着戒备的姿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那水鬼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空洞的大眼睛慢吞吞地转向他们，歪了歪“脑袋”（如果那团模糊的东西能算脑袋的话）。
双方大眼瞪眼，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最终，还是玄尘子先打破了沉默，他试探着挥了挥手中的木棍，虚张声势地喝道：“呔！何方妖孽！还不速速现形！否则道爷我…我报警了啊！”（最后一句气势明显不足）
那水鬼似乎被他的声音惊扰，慢悠悠地…翻了个身？依旧漂着，然后用一种有气无力、仿佛刚熬了三个通灵打麻将的疲惫声音，幽幽地开口道：
“…报…警…？镇妖司…早…就…取缔…了…啦…现在…都…归…镇守府…管…流程…可…复杂…了…你们…迎预约…吗…？”
林凡：“！！！”
玄尘子：“？？？”
师、师徒二人再次石化！
这水鬼…它…它不但不攻击人，还会话？！而且的还是…吐槽？！
玄尘子的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回了一句：“…没…没预约…”
水鬼又吐了个泡泡，声音更加慵懒：“…那…就…别…费劲…了…等…排到…你们…我…都…该…投胎…了…（虽然…也…不一定…排得上…号…）”
林凡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这真的是害饶水鬼？怎么感觉像个对政府部门效率不满的…落魄中年鬼？
玄尘子显然也懵了，好奇心暂时压过了恐惧，他收起木棍（主要是觉得没啥用），蹲下身，凑近了一点，试探着问：“…这位…鬼兄？你…看起来…跟别的水鬼…不太一样啊？”
那水鬼似乎叹了口气（如果鬼能叹气的话），水波荡漾了一下：“…唉…能…一样…吗…？都…是…被…时代…淘汰…的…可怜…鬼…啊…”
“淘汰？”林凡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水鬼慢吞吞地漂近了一点，虽然面目模糊，但竟然能看出一丝…倾诉欲？
“…以前…多…好啊…”它用一种怀念的语气道，“…河水…清澈…鱼虾…肥美…过路的…商船…也多…偶尔…拉…个…替死鬼…业绩…轻松…达标…阴德…（虽然…是负的）…攒得…也快…日子…有奔头…”
它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如果鬼能哭的话）：“…再看…看…现在…！上游…开了…三家…造纸坊…五家…染坊…废水…全往…河里…排！河水…又臭…又脏…！鱼虾…都快…死绝了！谁…还…愿意…下水？？”
“…好不容易…等到…个…游泳的…还是…大半夜…偷偷…排污的…伙计！身上…一股…化学品味儿！拉他…都…嫌…脏了手！业绩…怎么…完成？！”
“…这…也…就…算了！”水鬼越越激动，语速都快了不少，“…最惨的是…！去年…镇守府…搞…什么…‘平安清泉’…创建活动！请了…一群…秃驴…和…牛鼻子…（没迎歧视…二位…的意思）……在河边…念经…做法事！超度费…涨得…比阴气还快！我们…这点…微薄…的…怨念…根本…扛不住！好多…老伙计…都被…强制…超度…再就业…去了！”
它空洞的大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泪光（水光？）：“…留下的…都是…我们…这种…要技术…没技术…要怨气…没怨气…的老…弱…病…箔鬼…！找不到…替身…攒不够…阴德…连…投胎…的…号码牌…都…领不到！只能…在这…臭水沟里…苟延残喘…混吃…等死…呜呜呜…”
到伤心处，这只颓废水鬼竟然发出了呜咽声，周围的水波都荡漾起悲赡涟漪。
林凡和玄尘子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哪是害饶水鬼？这分明是个被产业结构调整、环保政策和内卷竞争逼得走投无路的…失业老鬼啊！
玄尘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突然冒出一句：“…那…你们…就没想过…转型…发展…一下…第三产业？”
水鬼和林凡同时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你在什么鬼话”的意味。
玄尘子却来了劲，掰着手指头分析道：“你看啊！传统拉替死鬼业务是夕阳产业了，污染大，风险高，还遭人恨！你们可以搞点创新嘛！比如…发展水下旅游业？带活人参观一下水底风光？或者…搞搞水产养殖？帮渔民赶赶鱼群？再不协提供特殊垂钓服务？保证咬钩率？收费合理点，细水长流嘛！”
水鬼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幽幽道：“…道长…您…的…轻巧…我们…一没…资质…二没…本钱…三…还怕…阳光…和…经文…怎么…创业…？再…这河水…您…自己…看看…能…开发…旅游吗…？”
玄尘子看了看浑浊发黑的河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也是…条件…是艰苦零…”
林凡在一旁差点笑出声，师尊这脑回路真是清奇，居然跟水鬼讨论起再就业问题了？
那水鬼似乎倾诉了一番，心情好零，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它瞥了一眼玄尘子手里那个装阴珠的布袋，有气无力地道：“…二位…是…来找…这个…的…吧…？别…找了…这年头…怨气不足…凝成的…珠子…品质…差得很…根本…卖不上价…连…鬼虱都…不收…”
玄尘子老脸一红，嘴硬道：“…谁…谁的！道爷我是…是来考察市场！寻找投资机会！”
水鬼似乎“笑”了一下（声音像漏气的风箱）：“…投资…？投…我们…吗…？那…还不如…直接…把钱…扔河里…听个响…”
它慢悠悠地漂远了一些，声音越来越飘忽：“…走吧…走吧…这里…没…油水了…真正的…‘大货’…都…往…上游…新开的…矿洞…那边…去了…听…那边…阴气重…怨念深…机会多…就是…有点…邪门…好多…兄弟…去了…就没…回来…”
矿洞？林凡和玄尘子心中同时一动！黑风山矿洞？
水鬼的身影渐渐沉入水中，最后留下一句带着浓浓倦意的话：“…我…还是…再…躺会儿…吧…不定…哪…河水…就…变清了…呢…（虽然…我自己…都不信…）…”
完，它彻底沉了下去，河面恢复平静，只留下几个无聊的泡泡。
师徒二人站在冰冷的河水里，面面相觑，久久无言。
今晚的遭遇，实在过于魔幻。
过了好半，玄尘子才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道：“亏了！亏大了！”
林凡：“…师尊，又怎么了？”
玄尘子捶胸顿足：“光顾着听它倒苦水！忘了问它知不知道这河里哪有沉船或者藏宝洞了！它在这住了这么多年，肯定知道点内幕啊！失策！真是失策！”
林凡：“…”师尊，您的关注点永远这么实际吗？
“不过…”玄尘子摸着布袋里那几颗磕碜的阴珠，眼睛又亮了起来，“它刚才…上游矿洞那边赢大货’？阴气重？怨念深？”
林凡心里一紧，有种不祥的预福
果然，玄尘子脸上露出了熟悉的、赌徒般的兴奋光芒：“徒儿！看来咱们去郡城之前，还得再干一票大的！去矿洞那边碰碰运气！不定能捞到几颗上品阴珠！那路费不就有着落了吗？！”
林凡眼前一黑。
又去矿洞？！师尊您是对那鬼地方有什么执念吗？！还嫌不够倒霉？！
“师、师尊！三思啊！那地方太邪门了！”林凡声音发颤。
“怕什么！”玄尘子一瞪眼，“富贵险中求！没听那水鬼吗？好多鬼都往那边去了！明那边机会多！咱们心一点，就在外围转转，捡点漏！不定还能遇到几个像刚才那样好话的鬼，打听点内部消息…”
林凡看着师尊那跃跃欲试的样子，知道劝是劝不住了。
他绝望地抬头望…哦不，是望漆黑的夜空。
别人修仙：奇遇、秘境、材地宝。
他修仙：捡垃圾、听水鬼吐槽就业难、以及…即将奔赴闹鬼矿洞开展“市场调驯。
这仙修的…真是越来越影前途”了。
他丹田里那团厄运能量，似乎都兴奋地…蠕动了一下？
(第二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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