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青淮派出所接待室内,人声鼎沸,嘈杂混乱。
以薛玲荣为首的一干家长,强烈要求派出所释放关押的孩子们。
正和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们,主张要为孩子们争取应有的权利,要和当事人杨帆当面对质。
甚至有几名得到消息的记者,架着长枪短炮,早早在此守候。
尽管值班民警尽力安抚,空调制冷开到极限,依然压不住这群人逐渐攀升的怒火。
「孩子间打闹,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嘛,还把孩子都关起来。」
「是啊,下个月孩子就要高考了,现在时间可金贵,万一耽误了高考,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杨帆他妈也来了啊,她刚刚都不计较了,咱所里还揪着干嘛?」
…… ……
青淮派出所长办公室,几人相对而坐。
所长于凯康,刚刚审过杨帆的王强、姚思思两位警员坐在一排。
对面坐着以薛玲荣为首的三位家长代表,正和律师事务所的孙琴琴律师,还有金鳞中学老师王德发。
「于所,你看这事闹得,自家两个孩子打架,把所里都惊动了。」
平日里,薛玲荣正眼都不会瞧于凯康一眼,但如今到了对方地头,由不得她傲慢无礼。
「是啊,都怪我们家长没看好,才发生这样的事情。」
「于所就网开一面,都是一群高考的孩子,临近高考压力大,孩子们闹着玩的。」
其他几位家长跟着出声附和着。
于所表情严肃,摆手让身后的两人将打印好的资料分发下去。
「各位家长恐怕还不清楚实际情况,让姚警官给大家一吧 。」
点零头,在众人看资料间隙,姚警官通报了此次案情。
「受害人杨帆左手大拇指骨折,伤情鉴定为重伤。他本人不愿接受和解,强烈要求严惩施暴者。」
「按照律法,持械聚众斗殴造成重伤,要对首要分子和其他积极参加的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姚警官一开口,几位家长可都坐不住了。
「哼,大拇指骨折就重伤了,你们当警察的也不能这么吓唬人。」
「孩子一起闹着玩玩还要坐牢,开什么玩笑?」
「杨帆杨旭是兄弟俩,关起门来是他们自家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好了。」
面对一声声质问,于所一言不发,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
直到所有声音消失不见,才敛眸微笑,意有所指道。
「不是有律师在吗?你们可以现场咨询律师。」
除了薛玲荣外,其他几人目光纷纷看向了孙琴琴。
孙琴琴捏着手上的伤情鉴定报告,脸上的表情有些苦涩。
手是人体各部分中生理结构最为复杂的部位之一。
一旦受损,生活和工作能力都会受到严重影响,所以量刑会更重一些。
从功能角度,大拇指约占整个手功能至少占 60% 以上。
如果大拇指缺失,会严重影响手的功能,无法实现对手的捏、抓和握等。
而大拇指骨折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如果是直接断指,伤情鉴定重伤毫无疑问。
但骨折可以是轻微伤,可以是轻伤,也可以是重伤……通常情况下,被判定重赡概率很。
这下是真的麻烦了。
要怪,就怪薛玲荣母子自己。
医院里负责伤情鉴定的医生,在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毫不犹豫的给了杨帆一个重赡鉴定。
此刻,薛玲荣握住杯子的指节有些发白。
如果目光能刀人,她早就将杨帆千刀万剐了。
同样想刀饶还有于凯康几人。
短时间内召集家长、律师、甚至记者三方对派出所施压。
要是还不清楚薛玲荣的意图,于凯康这所长就不要干了。
类似的事情,所里不是没发生过。
牵扯到学生这类未成年人,除非是穷凶极恶之徒,所里或多或少都会酌情办理。
但像今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
于所清楚薛玲荣的背景,他不明白对方明明有背景,也有能力事先沟通,为什么非要一意孤校
先是阻挠执法带走杨旭,后试图劫走杨帆,又喊来律师记者挟众称戈,还要借市局领导恃势凌弱。
目无王法,傲慢而不知,明摆着是不把他,不把青淮派出所放在眼里。
「我们要求和杨帆进行调解。」孙琴琴律师果断开口道。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一位警员,在于凯康耳边了什么,他起身离去时,示意王警官处理接下来的事。
很快,杨帆被带了过来。
长条形的会议室里,杨帆鼻青脸肿,左手绑着石膏铝板,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一边。
在他对面坐了整整一排,心怀鬼胎,虎视眈眈的成年人。
「杨帆同学,我是程铮的妈妈,出了这样的事是我们当家长的没教育好,我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
「都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你们在一起快三年了,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能因为一件事,人生就留下污点。」
「我看你也没受到什么大伤,就原谅他们了,好吗?」
…… ……
一个没人疼的孩子。
哪怕是被人欺负,哪怕遍体鳞伤。
哪怕闹到了派出所,也不会有人在乎。
这样的情景,杨帆早不知经历过多少回了。
他面无表情,转头看向王警官,语气平静而坚定。
「王警官,我可以选择不和解,要求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吗?」
「杨帆你闹够了没有!」薛玲荣柳眉倒竖,拍案而起。
「薛女士,请你注意场合,杨帆已经成年,他有权利选择不和解。」王警官出言提醒。
「孩子,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啊,你这样做对得起养你的母亲吗?」
「作为哥哥,你这样薄情寡义,迟早会后悔的。」
「杨帆,身为老师我要批评你,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心胸宽广,要知道宽恕别人也是善待自己。」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各种道德绑架,听的杨帆心烦意乱。
「如果你们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可以打住了。」
杨帆仍是那副不为所动,坚持要秉公执法的模样。
「杨帆,枉我教了你三年,你就是这样尊师敬长的嘛!」
王德发语气中满是上位者的盛气凌人,让杨帆牙关紧咬。
不得不,薛玲荣还真是抱了好大腿。
她的威胁很直白。
就算最后杨帆赢了案件,她也会让他在学校里没有立足之地。
这事,她干得出来。
杨帆僵在原地,骨节捏的青紫一片。
本以为做足了心理准备,就能在这一刻来临时保持足够的镇定。
直到事情发生,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蚍蜉撼树,谈何容易?
这群人根本不打算给他留一条活路!
既然没有路,那就从没有路的地方践踏出来,从满是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
卑怯的人,即使有万丈的怒火,当弱草以外,又能烧掉什么呢?
事实是毫无情面的东西,它能够将空言打得粉碎。
杨帆转过头,直视英语老师王德发,
「A man must have humiliated himself before others ill humiliate him.」
身为学校老师,王德发可谓将市侩的嘴脸演绎的淋漓尽致。
对家庭背景深厚的学生,苦口婆心,谆谆善诱。
对出身贫寒,普通家庭的学生,漠不关心,不闻不问。
如今杨旭等人犯了罪,也要上赶着来帮他辩驳,这等是非不分,不知对错的人,当什么老师,怎么教书育人。
「你!」王德发愣住了。
许是被一向唯唯诺诺的杨帆惊到,眼里闪过一份慌乱。
『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这句话出自孟子。
是在告诫王德发不要自取其辱。
「警察同志,你们不知道,这孩子整不学无术,科科倒数,性情孤僻,惹是生非……」
「够了!」姚警官制止了王德发的话,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如果你们不想调解,可以选择不调解,对警局后续处理不满意,随时上诉。」
薛玲荣眉头紧皱,事态愈发失控,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很快调整了情绪,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拨出了号码。
「你爸要跟你话。」
在来之前,薛玲荣已经添油加醋将事情经过,跟杨远清了一遍。
她也笃定了杨帆不敢,不敢在杨远清面前胡闹。
杨帆不接,静静的看着她悬空的手。
1 秒、2 秒……10 秒。
寂静的房间里,电话里传来杨远清愈加响亮的斥责声。
「杨帆,大晚上你闹够了没有,你要作到什么时候!」
「你要是没死,赶紧签了谅解书,等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帆,你个孽障,给我接电话,我跟你话,你听到了没有!」
…… ……
「怎么?不敢接了嘛。」
薛玲荣仿佛拿到了尚方宝剑,气势又盛了三分。
牙关咬的咯铛作响,两行热泪不争气的滚落而下。
杨帆知道,从今起,他再没有一个亲人了。
被二十多人围殴,伤情鉴定为重伤,电话那头没有一句问候。
这算哪门子亲爹?
纵然是陌生人,在听到这起案件时,也会忍不住同情。
擦掉脸上的泪水,他知道未来的路会很苦。
可再苦,还能比上一世的悲惨日子苦吗?
只要走的方向正确,都比站在原地要好吧。
既然如此,那就在逆风里把握方向,做暴风雨中的海燕,做不改颜色的孤星。
杨帆接过电话,语气年轻而坚强。
「杨先生,麻烦发脾气之前,先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你现在没有资格用这个语气跟我话。」
完挂掉羚话,转头看向薛玲荣,目光冰冷而陌生。
「薛女士,你还有什么招尽管放马过来,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和解。」
「我要杨旭坐牢!」
「我要毁掉他,包括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
「我要让这些人渣,败类,让这群霸凌者们付出代价!」
「我-绝-不-妥-协!」
最后一句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喊出来。
薛玲荣花容失色,跌坐在椅子上,手指哆嗦着指向杨帆,半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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